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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傻强没讲的故事6（第1页）

醉酒

街道上停着一辆红色拉达轿车和一辆绿色吉普车。一群陌生男女等在那儿谈笑。两辆小车的后面是一辆公交大客车。几个小孩子围在车前打闹。瑛子一脸喜气地在众人簇拥下走出胡同。新郎已笑得合不拢嘴，在前引导着队伍。队伍还是来时的队伍。不同的是，新郎微秃的脑袋上已沁着汗珠。

新郎挽着瑛子停下来，看队伍装车。抬东西的先上大公交：录音机；洗衣机和自行车。传海把铺盖递给车上的人拿进去，然后退出来。二妮依依不舍地拉着瑛子。

瑛子把二妮送上了大公交，然后回过头看向母亲。母亲站在送亲的队伍的最前面。眨眼间，迎亲的人全部上了大公交。瑛子依依不舍地挥了挥手。母亲含泪点着头以示好走。新郎打开了拉达车的车门。瑛子上车。

三妮躲胡同口羡慕地看着街上这一幕。三妮看着瑛子在新郎的挽扶下坐到小车里面去。瑛子透过车窗挥着手。

车队开走。

何叔家本就不甚宽敞的土炕上挤挤擦擦围着小圆桌坐满了人。马姥姥居中坐了，左右首分别是母亲和儒成婶。三妮帮忙从外面端菜进来。

屋子靠门边的地上也摆着一张可折叠的桌子。儒成叔无疑是今天男宾的长者。儒成叔居中坐了，旁边是小周明和传海。傻强坐在最靠外的椅子上。

母亲的怀里抱着姚强。姚强已经等不及地伸手抓着桌上的东西。儒成婶夹了几片香肠喂姚强。姚强香甜地吃着。马姥姥捧着半只鸡在啃。儒成婶却看着玻璃杯中的山楂酒，不忍喝。姚强伸手抓向盘中的鱼。

三妮殷勤地把桌上的菜重新挪了挪，把肉菜全挪到了儒成婶一边。急得姚强不时地喊着：“强强要吃肉。”

周明喝着山楂酒，啧啧称美。傻强往面前的碗里注满白酒。儒成叔用杯小酌。传海背着身，正默默地吸着烟时，何叔走了进来。

何叔明显已经喝多了，已经有些醉眼迷离开了。

何叔大着舌头，说各位老少邻居都看到了吗？今天这场面，那就是一个气派!想想咱结婚那会儿，咱家铁蛋妈是我爹用驾驴车拉回来的。说着一指传海，你们也不行啊，这前后才几年的工夫，你娶二丫是用什么接的你媳妇？

传海摇着头苦笑。傻强愣头愣脑地替传海开了腔：是我用自行车驼着二姐的行李把二姐送过去的。何叔一听更来神了，看看看，不行了吧！看人家瑛子，那大的小的全是车，还有电视机，这在咱胡同中还是第一个能看上电视的吧？传海的脸色十分难看。何叔拍着传海的肩膀，叹息着说比不得了！现在是啥时候，改革开放了，咱们都没赶上好年景，还是人家瑛子有福气。你们听说了吗？瑛子的老公公那可是矿上的一个段长，很有脸面的人物。我真是为我那早走的师哥感到高兴。行了，今天是我师哥的姑娘瑛子出嫁的好日子，咱没别的，就一个字：吃！何叔说着来和儒成叔碰杯。

三妮又端菜进来。何叔见了，说老三，你放那儿，今天是到何叔这儿了，没有理由还让你们跟着辛苦，你上炕坐，就坐你妈旁边，我看谁敢说什么？何叔说着走到炕边来，冲二妮的母亲说，老嫂子我敬你。母亲端起酒杯和何叔碰了一下。何叔又把酒一饮而尽。

傻强过来扶住了何叔叔，你少喝点。何叔斜着眼看着傻强，问我为什么要少喝点，我喝多了？叔明白着呢，今天叔高兴，人这一高兴就是想喝点。今天我喝，你也得喝，喝！傻强憨直地笑着，叔，我已经喝得够多了，再喝不动了。何叔佯装恼怒地叫道：“你装假！你在何叔这儿装假，你不够意思。”傻强嘴笨，已急出了一头汗。传海走过来帮傻强解围，叔，强子今天真没少喝，你让他歇会儿，我陪你。传海说完，和何叔碰了一下杯，把酒一口喝干。

何叔坚着大姆指：传海好样的，好样的！

传海重新落座，倒满酒来敬儒成叔：叔，总也没机会跟你喝，今天咱爷俩儿喝一个，我敬你！儒成叔点点头，端起酒杯。传海也不等儒成叔说话，又把刚倒的半碗酒喝个底朝天。母亲担心地看着传海。

周明见没人注意，偷偷溜走。

日影偏西。何家的婚宴还正在热热闹闹地进行着，何婶端上饭来。传海和傻强还在一碗接着一碗地喝着酒。

母亲左右看了看，忽然发觉不见了三妮。三妮？他叔，看到我们家老三吗？何叔听问摇了摇头，我也正想找她吃口饭，可是没看见她啊！母亲又是一惊，这孩子，又不知跑哪去了！

傻强听着二人的对话，在下面席间仰着头，说不会走远，刚才我还看见老三站在门口，倒是大明，不知道这一会儿跑哪去了。传海拉了下傻强，说小孩子家，没喝过酒，我猜他一准是躲什么地方吐去了。傻强茫然地看着传海，说的对，咱再喝一个。传海揣起碗：喝！

母亲在上面不无担心地：传海，喝差不多就行了，帮妈去找找老三和老五。

传海应一声，放下酒碗，转身出去。

傻强说：“我也去。”

传海脚步踉跄地走进胡同。今天的酒真是没少喝，刚才又风风火火地找了圈周明，传海这时只觉酒劲上涌，眼前一阵阵发黑。传海下意识地一手撑着墙往前走。忽然，两个小孩子前后打闹着飞跑过来。传海一闪身，让过两个孩子。传海撑墙的手滑，闪了一跤。

传海爬起来再走，又跌一跤。传海再爬起来，却忍不住呕吐了。传海吐着吐着，人一下软倒在地。传海索性不起来了，就坐地上吐。不知吐了多久，二妮从后面俯身抱住他。心疼地埋怨说：“瞅瞅你，不能喝就别喝那么多，遭这罪！你没事吧？传海，走，我背你回去。”传海挣扎着，说不，我自己能走，不用你背。传海说着，再也忍不住一头扑在二妮怀里。传海说：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孩子！

二妮扶住丈夫：别这么说，我们是一家人。

传海醉醺醺地说：“是我不好，我无能啊，委屈了你们。可是我不想这样，我多想能让你们过上好日子……”二妮含着泪说：“我知道你心里苦，厂里这月涨工资没你，但这不是你的错啊。”传海却固执地摇着头说：“是我的错，我无能！”说着使劲擂着自己的头。二妮赶忙上前拦挡丈夫打向他自己的手，说大海，你这是干什么呀！说着心疼地一把搂住了传海，我知道你心里憋屈，但越是这个时候咱越要知道我们不是一个人，只要我们好好的，就一定能挺过去。答应我大海，咱得挺住喽……

传海摇着头痛苦地：强强过年要上学了，我工资十年如一日，就这点钱，我们家怎么挺啊？二妮抱住传海，也不禁流下了泪。“妈常说人生于世总会遇到有这样或那样的困难，咱不要求活得轰轰烈烈，但是无论到什么时候，人都要活出一种精气神来。”二妮表情异常坚定地说：“我觉得越是这个时候，咱越需要这样的精气神！答应我，你要记住你不是一个人，咱们是一个家。”传海终于失声哭泣出来。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