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也觉得越说越走嘴,可是语言就像别的生物一样,怎么也控制不住。
&ldo;变穷了,没钱了,不是可以卖掉我们的衣服吗?不是可以卖掉这座宅子吗?至于我,什么都能干。即便是村公所的女职员什么的,我也能胜任。村公所不肯用我,还可以去干基建工嘛。穷,有啥了不起。只要妈妈爱我,我这一辈子都想待在亲娘身旁。比起我来,妈妈更爱直治,对吗?那我走,我出去!本来,我和直治性格不合,三个人住在一起,谁都觉得不幸。过去,长期以来,我同妈妈两个住在一起,我已经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今后,直治同妈妈娘儿俩生活在一起,这样一来,直治可以好好尽孝心服侍您了。我已经够了,过去的生活使我厌倦。我走,今天马上就离开这个家。我有我去的地方。&rdo;
我站起身子。
&ldo;和子!&rdo;
母亲声色俱厉,脸上充满威严的神情,这是我从未见到过的。她猛地站起身子,面向着我,而且身个儿显得比我稍高一些。
我立即想对母亲说一声&ldo;对不起&rdo;,但嘴里怎么也出不来,反而引来另外一段话。
&ldo;我受骗啦,妈妈欺骗了我。直治没回来之前利用我,我是妈妈的使女。不需要了,就把我送到皇族家去。&rdo;
我哇哇地号啕大哭,原地站着不动,只是一个劲儿地啼哭。
&ldo;你呀,真傻。&rdo;
母亲压低嗓门说,声音里含着怒气。
我扬起了脸,仍然不顾一切地随意倾吐:
&ldo;不错,我是傻,因为傻,才被您骗了;因为傻,您才嫌弃我。还是没有我才好,对吗?穷,到底怎么回事?钱,又是怎么回事?我完全不懂。我只相信爱,相信妈妈的爱,靠着这个,我才活下来的。&rdo;
母亲蓦地背过脸去,她哭了!我很想对母亲道一声&ldo;对不起&rdo;,紧紧抱住她不放,因为在田里干活儿,手弄脏了,我微微觉察到一点,却故意装傻,说道:
&ldo;只要没有我就行了,对吗?那我走,我有我去的地方。&rdo;
我一阵小跑,跑到浴室里,一边抽抽嗒嗒地哭,一边洗净手脚,然后到房间换上洋装,这期间,依然&ldo;哇哇&rdo;地高声哭喊。哭得死去活来。我还想尽量大哭大闹一番,于是跑进楼上西式房间,一头栽倒在床上,用毛毯裹着头,哭得像个泪人儿一般。这期间,脑子渐渐模糊,逐渐思念起一个人来。越是思念,越是想见到他,很想听听他的声音,于是,两只脚心犹如经热灸一般发烫。我一直强忍着,产生一种特殊的心情。
临近傍晚,母亲轻轻走进二楼的西式房间,&ldo;啪&rdo;地扭亮电灯,然后来到床边。
&ldo;和子。&rdo;
她十分亲切地叫了一声。
&ldo;哎。&rdo;
我起身坐在床沿上,用两手撩一撩头发,望望母亲的脸孔,嘿嘿笑了。
母亲也幽幽地笑了,然后,身子深深陷在窗户下边的沙发里。
&ldo;我平生第一次违背了和田舅舅的嘱咐……妈妈呀,刚才给舅舅写了回信,告诉他,我家孩子的事情就交给我吧。和子,我们把和服卖了吧。娘儿俩的和服统统卖掉,下决心花一笔钱,舒舒服服地过日子。我不想让你再下地干农活了。我们可以买高档蔬菜吃。每天到地里出苦力,对于你不合适。&rdo;
其实,我每天下地干活儿,确实有些吃不消。刚才那样大喊大叫地哭闹一番,也是因为田里的活儿太累,满肚子委屈无处发泄,心中充满怨恨和焦躁的缘故。
我坐在床上,低头不语。
&ldo;和子。&rdo;
&ldo;哎。&rdo;
&ldo;你说你有去的地方,是哪里啊?&rdo;
我意识到我的脸红了,红到了脖根。
&ldo;是细田君吗?&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