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清远惊异抬眼,眸中闪过难得一见的凌厉之气,“清远不懂殿下之意!”
元成的笑意只在唇边而未达眼中,“你说的也有理,郡主确是失于娇怯了。若有人能从旁给她扶助指点的话,那对她适应宫中的一切将大有裨益。至于这个人选,我觉得非德琳小姐莫属。你以为呢?”
“清远鄙陋,未曾筹谋。”
“非关鄙陋,我不过是旁观者清。”
两人的目光相接,谁都明白了对方的明枪暗箭所指,却谁都没有退缩之意,最后还是骆清远肃然拱手,“愿闻其详!”
“简单——清远和德琳小姐有年少时的情谊,凭此一点,德琳小姐必会善待木槿郡主,打个不恰当的比方,这也算是爱屋及乌吧;而郡主性子温和,人对她好,她必会同等以报,可以想见,她能与德琳小姐相处甚欢。如此一来,清远还有什么可顾虑的?”元成越说越是声气蔼然,只是到了最后才像漫不经心地口气一转,“还是、清远其实担心德琳小姐会冷落木槿?”
他挑眉看骆清远,骆清远面目冷寂地望着他,没有人看出那冷寂之下的沧海桑田。好一阵,骆清远静静地开口,“殿下,您是在告诫清远以后要视德琳小姐为陌路吗?”
“呃……”平淡至极的一句话却让一直都胸有成竹的人忽然露出了狼狈,元成喉间发出一个意义不明的声响,却,也只是一个瞬间而已,他很快恢复了镇定,并且比任何时候都更要镇定,“清远觉得这过分吗?”
“如果我说殿下连更过分的事都做过了,殿下会定我个欺君犯上的罪吗?”骆清远冷笑——他没有确凿的依据,但他就是想到了和木槿的婚约应是拜太子殿下所赐,在他悟出了太子今日的举动是在猜忌什么之后。
元成默然。
第58章泼醋(上)
骆清远远比他所能想到的更加敏锐,且毫不避让地直击他的私心,令他不能不跳出自个儿的框框来重新看待整件事。
他此前从未觉得自个儿的做法有什么不妥:为了成事而排除可预见的障碍这本就无可厚非,可今日今时要他当着骆清远的面把这样的话说出口,他会觉得自己是世间第一猥琐之人、余生都会耻于面对骆清远。
他的缄口无疑是一种默认,骆清远心知自个儿的推测不是妄言了,可冷笑之余,他也无话好说:他和木槿的婚约已是世人皆知、尘埃落定,那今日他就算有触断不周山的怒火又于事何补?无言地行了礼,骆清远欲自行退下,却将将转身,便听元成在身后道,“清远,我并不比你好到哪去!我比你占优的不过是个太子身份而已。”
骆清远在确信自个儿听到的是什么话后停步回身,眸光和言语都一样犀利如刃,“殿下,太子的身份还不足够吗?”用太子的权势做手脚、阻断了别人的路,还意犹不足地说“不过”、“而已”,他还想要怎么样呢?果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吗?
“对德琳而言,太子的身份够吗?”
明白骆清远在诟病什么,元成却无意解说——骆清远固然因他而与德琳无缘,可太子之尊并不能令他离德琳更近,这才是他倍感挫败之处。
默然的人换成了骆清远,片刻后才慢慢地道,“太子殿下也会在乎旁人的感受吗?”他的口气略带着讥讽,心中却是快抑制不住的惊异:太子之意是说他不会凭身份勉强德琳吗?
“如果你所指的‘旁人’是她,会!”
元成的每一个字都咬得很清晰,骆清远听得眉峰一动,抬眼直目相向,元成任他盯着,等了一阵不见他说话,微微撇唇哂笑,“怎么,清远怕我是一时戏言?”
骆清远移开了眼光,“殿下的苦心……杜教习知道吗?”
“不放在眼里的话,知或不知也没什么两样吧?”
骆清远无语:听元成的话意,德琳不光已经知道并且还回绝了他——他不意外德琳会如此行事,只是想不到元成对此能不愠不怒,不过他和元成原本就不如和安王元信来得熟稔,以今日的情形,他更无从回应他的自嘲。
对于骆清远的沉默,元成并未觉得困扰,他是那种即便剩了半条命,只要能喘匀一口气儿就还能不可一世的人,“清远,我不怕你说我小人行径,我跟德琳……除非有一天,她明白告诉我她这一辈子都不愿和我有一丝一毫的瓜葛,否则,我不会放任她和任何人走得比我更近!”
“……佩服!”良久,骆清远才吐出这两个字,心平气和了——或许元成不算真君子,但他从今也不敢以伟丈夫自居:他只叹息过天意不公,造化弄人,却从不曾像元成这般不计后果地坚执着什么念头而不肯松手:他很明白元成说那几句话非因他是太子,而是他骨子里那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劲头,而他骆清远在这一点上不如元成,如果要怨,他更想怨的是当初自个儿不曾放手一搏抗旨拒婚,“殿下,茶艺的事,请另找人来教,或者,或者把杜教习排除在外也可。”他如今只能想到这一样了。
“你这是何意?”
“避瓜田李下的嫌疑,殿下。”
元成被骆清远的暗刺噎得倒抽了一口气,又一次狼狈起来,“清远,你这有些得势不让人了!”他哼笑。
“殿下过奖了,”骆清远不卑不亢,“是您一再提示清远不能和杜教习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