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今鸿扭头往店里扫了两眼,零零散散几桌客人个个西装革履,有的在看报,男女成对的谈笑风生,半数竟都是洋人。突然间就有些拘谨起来了。“你是为了不让人看出来所以叫我打扮成这样的?”“以后你还要习惯各式各样的打扮,没有什么比人群更加隐蔽,人群中最不起眼的那个位置就是最安全的。”“可我头一次来这种地方,以前也没有穿过西装,我看起来是不是很怪?”叶晋仔细打量他,确实觉得有点“怪”。刚进店里的时候就察觉到了。霍今鸿虽然经过打扮仪表堂堂,落座后也有意模仿自己不出洋相,看得出是个谨慎且适应力极强的人,但不知为何西装穿在他身上就是显不出预期的效果。还有那喝咖啡和抽烟的动作,虽挑不出大毛病,但横竖透着股道不清的违和感。霍今鸿等了许久不见对方反应,心里已然知道答案:“我是个粗人,再怎么打扮也办不成少爷老板,以后像这种地方我还是少来为妙。”“我也是粗人,我们这儿没有少爷老板。”“你穿这身就很合适,很上得了台面,苏定说话客气像文化人……你们走出去都挺体面的,就主子比较粗俗。”叶晋听他提及乔七很谨慎地没有接话,半晌将抽完的香烟掐灭在烟灰缸里道:“来人了,我们走吧”“来人?”霍今鸿顺着他的目光朝窗外望去,远远看见有几名军装打扮的人从十字路口拐过来,细听之下像是巡捕和租界警察。“这么大排场,不会查出什么来吧”。“随他们去吧。”叶晋看似压根不担心会被找上麻烦,“裘小嘉他们应该已经到家了,今天事情办得顺,回去大概能领顿赏钱。”两人结了账之后慢条斯理地出了咖啡馆。隔了条马路警察正在封锁现场,路过的人远远观望,骚乱与他们无关。霍今鸿心里记着“赏钱”,问叶晋是每个人都能领赏还是只有虞郦棠跟裘小嘉能领。“干活的钱另给,我说的赏是饭钱,七爷心情好的时候会给我们笔钱下馆子。”“你们还会下馆子?我以为像你们这种人,来无影去无踪的,不大会因为闲事抛头露面。”“是不好经常抛头露面,所以能去的地方不多。”“你们常说的金松饭店到底是干什么的?”“明面上是个寻欢的地方……实际上也差不多,高档窑子。”“啊?那七爷干什么去?”霍今鸿闻言大为吃惊。一方面就像他问的,既是窑子那乔七张口闭口“去金松饭店”是什么意思,这种事是可以挂在嘴边的吗?另一方面叶晋说这话时居然心平气和,他跟乔七难道不是一对情人么?叶晋见对方提到钱就很顺口地改称乔七“七爷”,知道这是个机灵的,但在某些地方可能就不太机灵,否则何至于明知故问呢?“去窑子当然是消遣,顺便谈生意。”“什么生意?他还做皮肉生意?”“金松饭店原先是青帮人士开来做烟土买卖的,日本人进来之后生意不好做,换了老板之后现在一直是二戒堂的人在打理。”叶晋斜了霍今鸿一眼,及时制止了他的无端臆想,“那地方靠近日法租界边境,早些年跟日本军部交往颇深,又有帮派基础,可以说是整个天津卫各式情报的汇集地。前去光顾的也都是达官贵人,有些个身份特殊,不方便去寻常的风月地。”“我懂了。”霍今鸿恍然大悟,“借着开窑子的名义收集情报是不是?那饭店老板就是你们常提到的那个汪先生?”“不,老板既不是我们的人,也不是二戒堂的人,只不过那时候正好拿得出钱把饭店买下来,否则就被英国人抢去了。”“只管钱不管事?”“向老板平时不轻易露面,也不参与二戒堂的事,但若真想见他还是能见着的。”霍今鸿对饭店的事不感兴趣,他比较关心能领到多少赏钱:“我直接拿我那份钱自己花行不行,我不想跟你们去窑子吃饭。”“先回家再说吧。”叶晋也不喜欢去金松饭店,非但自己不喜欢还不喜欢乔七去,但这事不是他能说了算的,况且那地方有时候还真就不去不行。“这都是小钱,过两天你就有正经活干了。”“真的假的?什么活?”“到时候七爷会告诉你。”霍今鸿和叶晋一路走出闹市区之后才坐上事先停好的车打道回府。起先霍今鸿还多留个心眼记着路线,但因为本身对法租界西北角一带不甚熟悉,也不知道车是在往哪儿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