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话时段希灵又微微往前倾倒了几寸。白项英甚至能闻见对方领口里透出来的带香味的温热的味道,想必是趁自己昏睡的时候洗了澡,身上穿的已不是在浴室里见过的那套了。他极力想要表现得镇定和冷漠,以免反复陷入任人摆布的境地,可面对这陌生的告白心中茫然无法掩饰——对方甚至用了“追求”“发展”这些很正式的词,而他从来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段希灵看出他的无措,微微一笑又转了话锋:“动的少,可以随我一起去俱乐部里活动,白先生毕竟是部队出来的人,总比少爷家的上手快些。”“如果你说的是斯诺克,我实在不擅长那种东西。”“高尔夫,射击,赛马,总有一项你感兴趣的娱乐,不喜欢出门,那就做不出门的消遣,即便是抽烟也是有些门道的。”“抽烟不过为了消愁,哪还讲什么门道。”“如果我现在给你解释这些,你一定会嫌我烦,卖弄见识。”段希灵起身下床,“不如我给你尝尝最近弄到的稀罕货。”“什么?”“朋友送的,一直没机会抽,白先生若是想消愁那这再适合不过。”“既然得来不易,那不必浪费在我身上。”白项英嘴上推脱,实际表情却透着言不由衷。自染上烟瘾以来他也算是尝尽了能够弄到手的所有名贵烟草,不知道对方说的这个稀罕货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段希灵下了趟楼,两分钟后拎了个提箱回来。白项英看着他把薄纸包着的烟卷拿出来,剪裁之后用雪松木片细细点燃了,空气里顿时弥漫起一股烤松果的醇香。“瑞士进口的蒙丹娜,甜香型,味道不烈但是后劲很大,据说它能最大程度地给人带来快乐。”“段社长,你好像对烟草很有研究,你经常抽烟吗?”“偶尔会抽,但通常只是为了收藏,我是个活在现下的享乐主义者,没有什么愁好消的。”“是么,那真是羡慕……”“但现在有了。”段希灵一手夹烟缓缓舒展开身体,投向白项英的视线因为隔了烟雾变得飘忽不定。“我在想,怎样才能让你对我笑一下。”77甘于痛苦白项英缓缓从口中吐出白雾,手腕微曲,滑落的袖管下露出刚结痂的血痕。这支瑞士蒙丹娜味道远不如他抽过的那些进口雪茄辛辣,甚至回口带有甜香,不知不觉中和呼吸融为一体。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也或许是对烟草的惯有的依赖,他仿佛真的觉得心情愉悦些许。然而,不同于以往依靠幻境来麻痹自己,他知道眼下这一切都是真实的。麻痹和清醒之间的界限变得模糊不清麻痹,仿佛梦里令他安心的东西随着烟雾流入现实。“白先生,再来一支么?”“够了,谢谢。”“看起来你并没有刚刚说的那么不节制,真有瘾的人是不可能一支就够的。”“严重的时候确实抽得凶,现在好些了。”“在戒烟?”“……他不喜欢。”段希灵不动声色地看了眼白项英,惊讶于对方会主动提起霍今鸿,尽管这也是他想要的结果——人只有在彻底放松的时候才会敞开心扉。“说起霍科长,我在审讯室见到他的时候就觉得似曾相识,后来查到他过去在青岛文化院念过书,你当时出现在文化院就是为了他,是吗?”“你查他了?”“毕竟是干这行的,想查一个人相对来说比较容易。而且站在我的角度来看,像他这样身份的人对我怀有仇恨是非常可怕的,为自己的安全着想我也有必要了解内情。”“抱歉,段社长,是我连累你。”白项英嘴上这么说,神态上却没有多少抱歉的成分。烟草使他的精神松弛下来,消淡愁绪的同时其余感官和情绪似乎也一同变得迟钝了。“你看,我只是来你家稍坐一会儿,就给你带来这么大的麻烦,如果真照你说的常住下来,特高科恐怕会把这整栋房子都封了。”“听上去你是因为他才不能接受我似的。”段希灵回想在特高科的那一晚上,平生第一次当阶下囚的体验真是令人难忘。“他不喜欢你抽烟,所以你浅尝辄止,他不希望你见我,所以你就要跟我断绝往来,你毫不犹豫地拒绝我,好像迎合他的要求是理所当然。可是白先生,我冒昧问一句,你何不直截了当地告诉我你已有固定的交往对象,因此不能再接受我的好意呢?”“我……”“因为你们并不是那种关系,对吗?”白项英微微叹气,仿佛回答这个问题是件非常艰难的事:“段社长,我不知道怎么同你解释,这当中发生过很多事,你身在事外大概是无法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