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六正揉着额头上生起的一个大包,听闻此言,见十九正仰着圆圆的脸看他,遂咳了一声,背起手,大人模样一板一眼教训她道:&ldo;十九,你忘了神婆大人是如何教导我们的么?外边的大人都jian诈狡猾,不好打交道,你这次吃了她们的果子,承了她们的情,下次她们肯定要变本加厉想着法儿讨要回来,所以,这些桃儿烫手的很,这些李子杏子都烫手的很,你想到这些,还敢吃吗?还敢要么?&rdo;
十九沉默半晌,懵懵懂懂点了点头,又绞尽脑汁想了一会儿,提问道:&ldo;可是我们家又穷又破,本就没有什么可以给她们的,这些大人都在图些什么啊?&rdo;
阿六一时语噎。
旁处有山猫笑嘻嘻地插话进来:&ldo;小十九,这你就不懂了吧,那些大人看上分明不是神婆大人的院墙,而是神婆大人院墙里的那棵海棠树呀。&rdo;
那山猫说着,眼光极快地掠过海棠花枝下的人,那人正倚树坐着,垂首看书,不理他物,海棠不及他明艳,春风不及他温软。
山猫挤眉弄眼使了个眼色,眼神十分活泼。
十九一脸茫然,却是看得痴了。
阿六顿悟,随即恼羞道:&ldo;公子阿哥可是有家室的人,才不会理会这些。&rdo;
山猫踩果子玩耍道:&ldo;谁知道呢,你这般维护这凡间的公子,殊不知他早又喜欢上了哪户人家的姑娘啦。&rdo;
阿六立马反驳道:&ldo;胡说!公子阿哥爱极了他的妻子,怎会喜欢旁的大人?&rdo;
山猫打了个饱嗝,抛开果子,眼又眯深了几分,故作高深莫测道:&ldo;凡间的事多怪诞琐碎,不怪你见识短浅,我只跟你讲一桩,&rdo;说着,刻意压低了嗓音,&ldo;昨日我在后院花圃中溜达,见糙丛中躺着一小片竹帛,我走进一瞧,只见那片竹帛上刻着一行小字,歪歪斜斜,模模糊糊,勉力细瞧才能瞧出一些端倪,我打量许久,你猜怎么着?那行小字竟是……&rdo;山猫圆溜溜的眼珠轱辘转动,声音已压至十分低微,正说到关键处,却听到地动山摇的一声巨响,古旧的院门轰然开了。
神婆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空气中浮动着酒香。
讲八卦的那只山猫喵呜一声,一甩尾巴蹿了。
猫儿们再也不顾鲜美的果实和八卦,纷纷退避两旁,举目望向神婆。
阿六猛地直起身,心中涌动着惧意。
神婆个性古怪,素来与旁人不同,待她醉了酒,更是不辨亲旧,喜怒无常。
锅盆子石凳子闷炉子自是不消说,就连家中最值钱的一整套青釉白瓷的茶具,也被砸的连渣渣都不剩。
神婆一步一摇地走着,脚踩糙履,蓬头垢面,她眯起眼,眼中却灰蒙无神。
海棠树下的那方泥尊终于被惊动,他缓缓合上书,淡眼看着神婆。
神婆抱着酒盏,摇头晃脑的,粗布裙上染了酒渍,菜色的面颊一点点爬上红润:&ldo;公子在这里住得可还习惯?&rdo;
秦笙微拢了书卷道:&ldo;承蒙神婆关心,我在这里一切都好。&rdo;
神婆将酒盏持在胸前,摇摇欲坠,一双细长的眼弯弯的,不无讥讽、不掩嫌恶道:&ldo;是么?公子习惯,我却不能习惯。&rdo;
秦笙稍稍端正了身,一朵海棠花无限娇羞地飘在了他掌心,却同沾了死气般,瞬间枯颓,他一手拂去了不经意零落了满衫的花瓣,垂下眼淡淡道:&ldo;这世间所有的习惯,皆自不习惯始,我日日待在这里,相信假以时日,神婆总会习惯。&rdo;
见过不要脸的,却还没见过这般不要脸的!
神婆盛怒之下将酒盏捏得粉碎。
&ldo;你!&rdo;
阿六下意识捂住眼,开始担心这院中所剩不多的物件来。
山猫们纷纷连滚带爬地逃离了地面,攀上屋顶,眼珠子在神婆和好看公子的脸上来回盘桓,戚戚呜呜地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