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没拍啊。&rdo;卫兵松了口气,揉了揉脸,突然怒不可遏了,&ldo;气死老子了!&rdo;刚想说要不给他拍一张,这时候看他气得都要扭曲的脸,黎嘉骏还是默默的咽下了接下去的话,旁边的其他几个卫兵似乎是看出了什么端倪,突然爆笑起来,笑了一路。黎嘉骏自己都憋不住,一边囧一边笑。车开了小半天,停了下来,前方站了很多人,穿着蓝灰色的军装,今天天气阴冷,山风萧瑟,很多人都穿了棉衣,鼓鼓囊囊的。抬头往两边看,会发现两边山崖上,零零落落的站了好些士兵,他们隔几米就端着枪巡视着,很多人好奇的低头看着山间小路上的他们,大家相互望着。黎嘉骏看看身边卫兵黄色的军装,又看看头顶和前方灰色的军装,一种凶残的猜测油然而生。就在这时,前面下了车的高桂滋带着一众参谋迎上去,老远就抱拳高声笑道:&ldo;林老弟,聂老弟,久仰久仰,幸会幸会!&rdo;林……聂……光听这两个姓还不觉得,可配合着此刻的猜想,黎嘉骏的表情几乎是配合着脑中的爆炸声变成了暴走状!是他们!是他们!是他们!&ldo;平型关大捷……&rdo;她呢喃出声,随后双眼放光的望向前方,那两个三十来岁,和高桂滋攀谈的将领,怎么看怎么觉得那两人气宇轩昂英姿勃发,简直由内而外闪着金光!她的眼中几乎看不到其他人了,只剩下眼前两个金光闪闪的身影,身影渐渐变化,慢慢的变成了…………两朵好粗壮好粗壮的大腿!错过大捷等那群长官从帐篷里出来时,黎嘉骏巴巴的站起来,想凑上去说几句话,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在卡车边张望着。周书辞是全程跟在几位大佬后面的,他表情严肃,眼神还很犀利,从山披上的帐篷出来,走下山坡时,他刷的一抬眼,就和黎嘉骏对个正着。&ldo;你干嘛?&rdo;他走过来,冷声问。&ldo;我。&rdo;黎嘉骏捏着手指,有点不敢抬头,&ldo;我们能留下来吗?&rdo;&ldo;什么?&rdo;周书辞不知道是没听清还是不愿听,&ldo;你再说一遍?&rdo;黎嘉骏心里有点不妙的预感:&ldo;我是说,我们能不能留在这?&rdo;周书辞眯起眼:&ldo;留在这做什么?&rdo;&ldo;我觉得,会有一些特别的事情发生,我想留下来……你们也留下来吧?&rdo;&ldo;不留。&rdo;周书辞斩钉截铁,&ldo;都走。&rdo;&ldo;你都不问问为什么?&rdo;&ldo;有什么为什么的,有什么好留的?&rdo;周书辞表情很狰狞,&ldo;你想做什么,对他们很感兴趣?还是……&rdo;他逼近了一步,&ldo;为你的家人着想,就算有什么想法,也不要表露出来。&rdo;黎嘉骏突然意识到了周书辞是什么意思,她猛地感到一阵冷意从脚底直窜到天灵盖。&ldo;你,你……&rdo;她后退了一步,靠在卡车上,觉得自己的惊恐有点过于表露,可是即使不了解历史,她太知道党争的血腥和残酷,无论哪朝哪代,无论左党右党,不管表面怎么联盟,暗流就从没平息过。而他们蓝衣社,不管黎嘉骏知道多少,只要把他们想象成盖世太保,想到盖世太保对纳粹的忠诚,她就觉得自己已经可以去死一死了。她竟然跟盖世太保表示她想跟红军呆一块……周书辞似乎是气得不轻,手一伸把她困在面前,阴声道:&ldo;还是说,你已经加入了?&rdo;天啦噜姐上辈子都只是团员啦!黎嘉骏连连摇头,欲哭无泪,她在这方面本来就毫无立场,这种全民族联合起来抗日的时候更是已经嗨得忘了政治,却不想在这种时候栽这么大个跟头,解放前她是不会加入任何一个党派的,因为通通都高危!一着不慎全家倒霉!可是,平型关大捷……黎嘉骏眼里挂着两泡泪,既然是大捷,肯定能活命,她的目的多单纯啊,心灵多美好啊,还邀请他们一块儿留下,结果,结果人家以为她要入党!&ldo;我知道了……&rdo;她低下头,&ldo;我第一次见传说中的……有点好奇……你不要误会……我们家什么立场你还不知道吗?&rdo;周书辞微微歪头,盯了她眼睛半晌,哼了一声,终于放开她:&ldo;这次是我,如果是别人……&rdo;他不着痕迹的看了看不远处轿车边的维荣,&ldo;就没那么简单了。&rdo;黎嘉骏心情也很阴郁,不仅仅是因为围观平型关大捷无望,回到前线安全没法保证,最大的原因,就是周书辞的态度。她无法评价,三年解放战争已经给了答案,实在不需要她去纠结什么。只是这一趟看到两位教科书人物的兴奋,却全变成了意兴阑珊,她甚至连要求和两位合个影的要求都不敢提,要知道她刚才确认两位身份的第一反应,就是求合影求签名的。黎嘉骏的消沉直接导致了回程的沉闷,她也觉得自己对不起那几个小心翼翼看着自己的卫兵,可她都这样了,当然提不起任何兴致来逗大家开心。等再次回到团城村,躺倒在地铺上时,她才渐渐恢复过来。其实想想,不管是不是大捷,归根结底还是要打,是打仗就要死人,既然哪里都会死人,没道理因为是大捷就少死两个,而这少死的两个人里,没道理偏偏就有她。&ldo;哎……又要更新了……&rdo;她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里面有三张信纸已经写满,皱巴巴的灰扑扑的,她又要了两张信纸,拿出钢笔,写起来。直到天快黑了,周书辞才掀帘子进来,黎嘉骏就着煤油灯还在写。&ldo;你在写什么?&rdo;&ldo;遗书。&rdo;她头都不抬。&ldo;……写这么多?&rdo;&ldo;打一次仗写一次!我已经尽量言简意赅了!&rdo;黎嘉骏表示无奈,&ldo;感觉再多活几年都能写成长篇巨作了。&rdo;周书辞嗤笑一声:&ldo;这个字……想写成长篇……呵呵……&rdo;黎嘉骏刚想回嘴,忽然想到白天周书辞那副做派,忍不住哼了一声:&ldo;别跟我讲话!&rdo;周书辞也哼了一声,直接倒到另一头的草垫上,没一会,维荣也进来了,他似乎很疲劳,话也没说就倒在铺上。见另外两人都睡了,黎嘉骏也不好生意再亮着灯,便灭了煤油灯,收起信塞在怀里,躺下就睡。外面虫鸣清脆,一阵一阵的,还有夜枭阴森的啼声,整个阵地上除了无声无息的巡逻兵,其他都睡了,安静到吓人。转眼离七七过去,竟然两个多月了,可她还没找到回家的路。黎嘉骏傻愣愣的看着漆黑的天花板,心里画了一遍自己离上海的距离,长长的叹了口气。几天后她才隐约感觉到,周书辞他们的任务,似乎就是来&ldo;观察&rdo;两党合作的。这很隐秘,也很隐晦,没法说出口,也没法否定,她束手无策。他们一直不走,她一个人也走不了,在这个没有铁路,马被征用,想跑靠走的地方,她也只能咬牙呆着了。等到过了九月二十,她几乎是寝食难安的等待日军的进攻,这种可以预见的战争比突然袭击还要难过多了,也比七七的宛城战斗还要可怖,她没有城墙了,只有漫山遍野的战壕和工事‐‐还是一些劣质的工事,说不定炸弹掉下来时没炸死人,炸开的工事却能把人砸死。她要了条枪,要了把刺刀,抱着入眠。气氛一天比一天凝重。很快,又是一个夜晚,它来了。刚开战的时候,黎嘉骏刚刚入睡,那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在没有电的世界,她根本没有所谓夜生活,什么时候天黑,什么时候她就睡觉,所以在开战很久后,她才被阵地上一阵阵号声惊醒。周书辞他们也都噌的跳了起来,一边拿东西一边对她喊:&ldo;到指挥部去!跟着高将军!不要乱跑!&rdo;&ldo;你们呢?&rdo;&ldo;你别管!&rdo;说罢,两人冲了出去。黎嘉骏没法,抄起家伙就奔出去,一溜小跑向着团城村里的指挥部,那儿亮着灯,人声鼎沸,热闹的紧。里面有人正冲着电话大吼:&ldo;他们追着七十三师过来的!七十三师!就这么撵到门口!已与我部断路部队交火!对!情况未明!对!派人去看!&rdo;黎嘉骏抱着枪就坐在指挥部外的角落里,山里的九月末寒凉,她看着东边,一阵阵的亮光在天边闪烁。她看过地图,虽然简陋,但是现在已经可以凭方向知道哪儿在交战。那是平型关前的汽车公路。以日军的尿性,那么多的车,那么多的辎重,他们也只有走抢占公路才能存活,所以高桂滋一开始就布置了部队在那儿阻击。但是其实那儿不在他的驻防范围内,另有两个连的隔壁防区的晋军驻守在那边的高地上,即使如此他还要在有限的兵力情况下派人过去,可见高桂滋对于晋军的战斗力有多么不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