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振衣:“看这庙会的架势,分明就是在敛财勒索,附近村庄都得将财物按期送到才行。”就在这时,隐藏行迹的提溜转不知从何处飘了过来,表功似的说道:“梅公子,我打听出来了!”原来此处淫祠是近年新立的。这一带的村民除了耕作山田之外,大多以打鱼作为生计,十年前有一位“异人”出现在附近的大官湖边,脚踏波涛掀起巨浪,向岸边的渔民道:“我为此地湖神,尔等当立祠供奉,方可保入水平安!”当地的两大望族之一卢氏就在双峰镇外立了这一座湖神祠,庙祝以及祭拜仪式也被卢氏族人把持,附近渔民多有供奉。接下来几年倒也平安无事,可是三年前情况又有变化,庙祝转告湖神之语,说附近有的村庄与家族多年不敬湖神,神灵将会降下惩罚。果然过了没几天,被湖神点名的那几个村庄与家族有人下湖打鱼就出了事,分明无风却连连起浪翻船。这样一来四野震服,不得不赶来供奉财物,这三月一次的庙会已经持续三年了。听完之后梅振衣赞道:“提溜转,真有你的,转一圈就打听到这么多事情。”提溜转都乐开了花,还故作谦虚道:“不必夸我,这就是我最拿手的本事!”知焰指着湖神祠中悬挂的条幅道:“这等妖孽,竟然还打出‘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字号?”梅振衣冷笑道:“那是欺人之语,区区妖孽不过有兴风作浪的神通。既然让我碰见了,定然要还此地一个清静。”知焰:“此处人多,乡民也大多无知,不便公然动手,等到半夜再出手拿妖仔细讯问,料想他也跑不了。”梅振衣:“虽有师父在万无一失,但有事也不好意思让他老人家亲自动手,等到夜间你守住客栈,我带着张果、梅毅动手就足够了。”提溜转着急叫道:“梅公子要捉妖吗?还有我呢!”梅振衣:“别叫了,小心暴露行藏,算上你一个。”又逛了一会庙会,天色渐晚众人散去,梅振衣招呼众人集合,回到镇中去卢江酒家吃饭。这家酒店的掌柜姓卢,店中有七、八张桌子还算干净亮堂,梅振衣等人坐了满满两桌,点些当地特产下酒。正在说笑间,酒店门外走进来一个人,带着高帽子披着彩带,就是方才庙会上主持仪式的庙祝,他身后还跟着两个随从。此人一进门就满脸奸笑,走到梅振衣等人的近前抱拳道:“我是本镇湖神祠庙祝,姓卢,请问众位官人与道长来自何方啊?”无人起身回礼,梅振衣坐在那里答道:“我们是行游的道士,带着仆从家眷路过此地而已,请问庙祝大人有何贵干?”卢庙祝:“我是来贺喜的,本地湖神看中了这位小娘子,欲结秦晋之好,命我送来聘书,聘礼已送到诸位落脚的客栈。”他说着话走到玉真公主面前,递过来一张大红帖子。假如不是梅振衣暗中以神念喝止众人,这位卢庙祝恐怕早就飞出门外了。梅振衣还没动手捉妖,那“湖神”竟然找上门来了,要强娶玉真公主,真是不知死活。梅振衣吩咐众人莫要露出异常,且看他们怎么耍。两桌客人都露出“惊骇”之色,张果一闪身拦在卢庙祝面前将帖子接了过去,交给了玉真身边的梅振衣。梅振衣看也没看,站起身来很气愤的说道:“我们只是过路的游人,素不相识,凭什么强娶我的家眷?来来来,找官府说理去!”卢庙祝满不在乎的摇头道:“小道长此言差矣,怎么能说是强娶呢?请你仔细看聘书,湖神大人以纹银百两为聘礼,足够你再多置几位如花美眷,湖神只要这位小娘子。”一百两银子聘玉真公主?众人故意绷着脸差点没笑出来。梅振衣打开聘书看了一眼,神色狐疑的摇头道:“我非贪财之辈,不愿意就是不愿意。”卢庙祝:“官府可管不了湖神,神灵看中这位小娘子,是尔等的福气,哪里还有推三阻四的道理?湖神特意重金下聘,那是给诸位面子以示诚意。”然后又腆着脸对玉真道:“小娘子,得神灵垂青,那是你的仙缘啊!”梅振衣将聘书摔了回去:“湖神真的不怕惹来官府吗?拿这份聘书来,无非怕走漏消息今后有人告发,我要是收了,官司也就打不成了。号称神灵还玩这种伎俩,我偏不收,难道你们还想在光天化日之下抢人不成?”聘书被摔回怀中,卢庙祝的脸色很难看,那边酒肆的掌柜也很紧张,凑过来对庙祝小声道:“三哥,你今天唱的是哪一出啊?他们不是本地人,湖神可从来不动过往客商啊?”卢庙祝悄声道:“我也不明白,这回可是湖神大人亲自发话,想来是真的看上这位小娘子了。”又转身冲梅振衣等人恶狠狠道:“尔等敬酒不吃,开罪神灵,等着瞧吧!”然后带着两名随从匆匆走了。众人皆不说话,只有无形无影的提溜转冒出来一句:“湖神一定是个男的,他怎么没看中别人呢,我们这里美女很多呀?”等他们用完酒菜走出酒肆,发现门外围了不少人在指指点点的议论,见他们出门又纷纷低下头避开视线。钟离权走在最前面,叹息一声什么话都没说,甩大袖走回客栈,众人紧随其后,心中是好气又好笑。回到客栈,院子里放着八抬彩礼,想必也是“湖神”命人送来。江掌柜迎上前来悄声道:“众位客官,你们怎么还像没事人一般?小娘子既然不嫁,你们应该赶紧快马离去才对!”看来湖神要娶亲的消息已经在镇子里传开了。梅振衣:“房钱还没付呢,怎能就这样走了?”江掌柜一拍大腿:“这种时候还谈房钱,你们就是不告而别我也不会责怪,那湖妖神通广大,你们就算有道术在身,恐怕也惹不起。”江掌柜称湖神为“湖妖”,还说他神通广大,看来话中有话,梅振衣也小声道:“不满您说,我等确实学过降妖道法,不怕寻常妖孽。此地人所称的湖神究竟是何物,掌柜的能私下指教一二吗?”江掌柜来到梅振衣的房间,关上门讲了一段往事,有些是提溜转仓促间没有打听清楚的——此地有两大望族分别姓江姓卢,历来明争暗斗互相不服。十年前湖神出现,卢家抢先设立了湖神祠并派族人把持,借神灵名义压江家一头。江氏家族暗地里吃了不少亏,募集重资设法降妖,可是一直没成功。三年前有一位云游道人号凌虚子路过此地,自称来自崂山有仙家法力,被江家人请去当众表演飞剑神术,亲眼所见果然神乎其技。于是江氏族人许以重金纹银百两,请他去斩除湖妖。结果凌虚子一去不回,连尸首都没找着。随后不久,就发生了湖神再度显灵,给不敬神的村庄与家族降下惩罚之事。江氏族人无奈,只能向“湖神”低头,按月向湖神祠供奉财物,也不知这些财物是落到湖神手中还是把持淫祠的卢家族长手中?湖神只要当地乡民的供奉,却从来不惊动过往客商,可能是不想在外界造成太大的影响,也可能是因为过路人的底细不清,不知道会不会牵扯出不好得罪的人物。这一次要强娶过路的美人实在出乎意料,但他也没有公然乱来,至少表面上送了聘书许以重金。梅振衣这才清楚,原来这座淫祠还牵涉到当地的宗族之争。话刚说到这里,门外有伙计禀报——卢家族长卢来福求见。江掌柜脸色一变道:“那老东西来,准没好事!”梅振衣淡然一摆手:“无妨,你且去,我见他便是。”卢来福六十出头,身子骨还算硬朗,就是门牙已落三枚,以金牙镶补。见面说话还算客气,互道姓名时梅振衣自称道号纯阳子。卢来福道:“本地湖神看中了纯阳道长身边的美人,听闻道长不肯割爱,恐湖神发怒百姓遭殃,特代表方圆百里众乡亲请求,并奉送纹银二百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