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爹虽是专攻牮活儿的,可年轻时为着多赚几个钱养活家小,除了把牮屋的手艺活学活用全都记在了心里之外,心思一动又琢磨起了房子的出棱、檩子、门窗、户扇来。这样一来上人家纠偏去,难免有些梁柱腐烂需要更换,却是不必再找木匠,他一人就能把全堂活计包圆了,自然就能多赚几个钱。
后来年复一年的,做的活计多了,也算是无师自通,长木匠建房的手艺,短木匠打制家什的能耐,圆木匠箍桶做盆的技艺,甚至于还有雕刻漆染的手段,秦老爹都是一把好手,半点不比正经木匠差。
又积积攒攒了这么些年的,更是一人就把全套的木匠工具都给凑齐了。俱是自己个儿琢磨着做出来的,光是大大小小的锯子就有五六把,刨子更是足有二三十把,把把用途不同,凿子也有十来把,尺子都有活尺、鲁班尺、活角尺、大小方尺好几种。还要各种各样的斧子、锛子、钻子、勒子、卡口等等的家伙什,分门别类,竟是整整齐齐地堆满了半间屋子的。
家里的小东西哪都可以玩儿,上房上树都没人管,却都知道这间工具房是家里的禁地,里头的东西也是不能碰的。
其实秦连虎与姚氏原先都是不肯叫秦老爹亲自动手的,毕竟这么大年纪了,哪里还能受这个累。只秦老爹却是看不上寻常木匠的活计,坚持自己动手给孙女打制家什,众人也是无法。
而看着秦老爹摆下阵仗,早就满心好奇的小小子们都兴兴头头的过来打下手,家里一下子就喧闹了起来。
花椒也感兴趣的不得了,一天到晚的,除了料理芹菜,就是蹲在秦老爹身边看他做活。
秦老爹原先还怕自己的这个小孙女短胳膊短腿的被满地都是的工具木头绊了跟头,可后来见她走得稳当,自己想要什么趁手的工具,报个名儿她就能颠颠儿跑来跑去的翻找出来,着实有趣儿,一会儿不在身边的倒还惦记起来了。
由简到繁,从小到大,图纸都不曾画上一张,不过十来天的光景,陪送的一堂一房的家什中,堂屋里的几件家什已是大致完成了。
通常来说,女方的陪嫁之中除了衣裳铺盖卧房用具,略有家底的人家也会陪送些竹木家什,更上一步也有陪送全房家什的,就是床榻箱柜之类的全套卧房家什。
而姚氏从小姚氏那听说舒家会将家里的三间东厢房全部重新粉刷出来做为新房之后,就决定为莳萝打制一堂一房的家什了。
而就这十来天的光景,几个堂哥跟着秦老爹从弹墨下料到推刨子拉锯,再到凿卯开榫还有打磨清油刷漆的,竟都做得有模有样的了。
只不过这一天秦老爹一大清早起来后只去后院转了一圈,却是没再动手做活。就是家里的这一串儿小子们也都换上了干净衣裳,乖乖等在前院并没有往后头去。
其实在花椒如今看来,做木匠什么都好,就是一则,同弹棉花的一样,灰尘太重。一天从早不到晚,整个人就已经灰扑扑的了,甚至于鼻孔耳朵里都是灰。
平日里为着干活自是不会计较这么多的,可今儿就是大堂姐小定的吉日了,自是不好邋里邋遢的。
小定在花椒的概念里应当就是订婚了,按着规矩也应当宴请至亲好友的。可花椒只关心能不能见到新姐夫,得到肯定的答案后,自是坐不住的。
同哥哥姐姐们一道在门前的溪埂上等啊盼的,好在没有叫花椒失望的是,舒家虽则大大小小男男女女来了十来人,可她还是一眼就瞧见了人群里高高瘦瘦竹竿儿似的新姐夫。
新姐夫虽然长相清秀斯文,脸上还留着几分少年人的稚气,又因着毛脚女婿有些腼腆的缘故脸上始终涨得通红的。可除开之间刚刚进门认人的时候磕磕绊绊跌跌撞撞的惹人发笑之外,这会子镇定下来后,行事谈吐之间已是有了些许的章法了,倒是隐隐透出了几分这个年纪少年少有的持重来。
长辈们显然都非常满意,之前跃跃欲试的秦连凤也没有话说。虽说侄女婿看到他这个明显矮了半个头的小叔连打了几个磕巴,可到底唤人的时候并没有流露出叫人不舒服的勉强神色来,自己都觉得有些别捏的秦连凤自然满意。学着父兄的模样故作矜持的点了点头,倒是叫花椒几个笑歪了嘴。
就是之前一副大事临头满脸挑剔的丁香在看到新姐夫后也松了一口气,花椒自然更没甚好说的了。
又跑去看大堂姐莳萝,今儿天不亮莳萝就起来妆扮上了,换上新做的红袄绿裙,父母公婆儿女俱全的沈氏亲自帮她梳的髻,也是讨个好彩头的意思。
而舒家除了送来了首饰衣裳四盒定礼之外,还有一支如意金簪,由大媒横溪岕的姨娘亲手簪在了莳萝髻上,迎来了大家伙的阵阵欢呼。
花椒不禁瞪大了眼睛,不过却对那供在供桌前的龙凤帖更感兴趣,不禁踮着脚去看。
花椒两辈子都是头一回见这系着大红纸,印着龙凤呈祥的吉祥纹样的金花大帖。
伸着小手暗自比划,宽约七寸,长约一尺二寸。外头还配着一个封套,封面上写着“全福”二字。至于内里写的什么,花椒就不知道了。只隐约瞧着帖里,仿佛还有一条“金签”,不知道又写着什么。
花椒十分好奇,盯着看了半晌,才把眼神挪回了封面上。打量了好一会,又对封面上的“全福”二字感兴趣了起来。又看了好几遍才发现那个“全”字并没有写成规范化的“人王”,而是写成了“入王”,却不知道为的什么。
不过有一点花椒还是知道的,男女两家换过庚帖,这放定手续也就正式完成了。从今往后,秦舒两家也就成了明堂正道的亲家,逢年过节就可以互相走动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