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佺向括羽深深一礼:&ldo;钧直是不世之奇女子,希望括羽大人能好好珍惜,保她渡过此难。&rdo;
括羽亦郑重还礼:&ldo;多谢寿大人告知消息。&rdo;
天光渐隐,人声渐稀。
左钧直闭目窝在括羽怀中,一声声缓慢而有力的心跳令她沉溺,然而心底莫名而生的忧虑,又令她更紧地向他靠了靠。
括羽轻吻她额际,柔声安慰道:&ldo;莫怕。皇上铁腕你也是知道的。只要他心中不想,就算群臣跪谏,又有何用?&rdo;
左钧直叹道:&ldo;我就怕……就怕他不杀我,但……&rdo;
括羽自然明了她所指为何,笑道:&ldo;那我只能带你私奔了。&rdo;
左钧直捶他的肩,&ldo;你还开玩笑!&rdo;
括羽正色道:&ldo;我是说真的。只要云中君不出手,这世上已经无人拦得住我。&rdo;
左钧直暗吃了一惊。括羽素来不是自傲的人,他这么说,当是不假。可是她还有爹爹和翛翛,哪有那么容易一走了之呢?
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次日骤冷,铅灰色的浓云低垂中天,阴沉沉地看不到一丝阳光。
这样的天气让左钧直愈发有不祥的感觉。然而她在兵部衙门坐了一天,除了昔日的那些同僚突然对她避而远之,并没有什么三法司的人来缉拿她。
从那些同僚们的窃窃私语中,她知道今日的早朝可称是波澜起伏。
写出那个折子的御史名叫屈问,向来以古时清高耿直的名臣屈大夫的后代自居,在朝中也是出了名的言辞辛辣、不近人情。
他那个折子旁征博引,朝堂之上更是慷慨陈词,说她&ldo;狐媚惑主、混淆朝纲&rdo;,一众朝臣争相附和,涕泪皆下,请求皇帝下旨捉拿左钧直归案,验明真身。
皇帝冷面以对,竟有一炷香的时间冷冰冰地盯着丹墀之下的文武百官,一言不发,整个大殿的气氛结了冰一般。
这时,之前提议封赏左钧直的那名言官亦呈上了一个折子‐‐是寿佺会同各部一批平素与左钧直交好的年轻臣子联名所写,文笔恳切,历数左钧直自入四夷馆
以来的诸般功绩。落款之中,竟有段昶和已经在家中养老的凌岱泯。
两派朝臣唇枪舌剑,最后还是首辅姜离说了句话:
&ldo;来年祝文何人作?&rdo;
此话一出,众皆噤声。
已近年底。皇室宗庙、天地社稷祭祀诸事又至。那等华丽浩瀚之骈俪辞章是祭祀中极其重要的一环,而行文奇难,绝非凡人能作。若非博览群书,将三坟五典、八索九丘这些极为艰深上古典籍烂熟于心,又兼灵犀天成,鲜有人能写出这种辞章。
许多文臣前仆后继,习练这一堪比屠龙之术的本事,然而能得帝者心的,少之又少。自女帝立国以来,先后只有两个人写过:左相和凌岱泯。而凌岱泯三年前年老体衰还家之后,便推荐了左钧直。
所以眼下如果治了左钧直的罪,临时又找不到合适的祝文人选,那便是对神灵和祖宗的大不敬。
这个罪名,谁都担不起。
于是一场朝会不欢而散。拜祝文所赐,她左钧直还能再苟延残喘些日子。
左钧直心神不宁地回了家,被刀子似的寒风吹得瑟瑟。
大门上竟上着锁。这么冷的天,爹爹和翛翛上哪里去了?摸出钥匙正要开门,长生突然从街道一头低吠着狂奔过来,咬着她的官袍便往东边拉。
左钧直隐约觉得事情不妙,到了大街上叫了辆马车,追着长生一路往东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