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陷入短暂的沉默,翻译完毕,通事官撇撇嘴,一脸鄙视。不置可否,窝阔台似笑非笑,抬抬手,“还有吗?继续补充!”
“末将……没了……”沮丧满脸,黔驴技穷的番将被迫忍下满腹牢骚。
“就这,还铁证,堂堂的‘探马先’军难道不需要一名军师?你在嫉妒吧?”边摇头,边苦笑,四皇子摆摆手,“退下,大战在即,好好去琢磨一下如何破敌,先活下来再说。谋反,谁敢?在我蒙古大军面前,所有潜在的对手都会战栗。因为他们明白,只要反抗,下场只有一个——死。周将军如果连这点也看不出来,能活到现在?下去吧——”
目送满脸不服的番将退出帐外,通事官小心翼翼开口,“殿下,难道就这样放过南蛮小儿,他的嫌疑可不小?虽无有力证据,但也绝非空穴来风。此人跟随小儿左右,肯定探出其些许端倪,您不可不防?”
“你也记住,南蛮小儿这种话你同样没有资格提及,一旦被其觉察,你应该明白后果。周将军机警非常,万一惊动他,势必对本汗产生戒心。目前局势扑朔迷离,少生事端为好,长汗兄志在必得,四汗弟手握重兵,本汗唯一的依靠只有二汗兄和周将军……”忧郁的目光投向帐顶,窝阔台低下头,“也不知……”
看一眼手足无措的心腹,悄然打住话语,“去吧,派得力亲信打探几位母后的动向,尤其最为得宠的忽兰皇后,有消息随时回报。”
默默返回毡帐,心有余悸的年轻小将恍恍惚惚,也没理会着急发问的依婷公主,索然坐下,托腮低头暗想心事。三殿下之所以放自己一马,也应该跟长皇子一样,为争夺汗位无暇他顾,一旦其缓过气,或许新帐老账一块算?琢磨一会,仰脸微微一笑,“婷儿,别问了,不必刨根问底,知道的越多越危险。也不瞒你,我现在已完全卷入四位皇子间的争斗,一旦应对不当,所有的荣华富贵会烟消云散,甚至搭上小命。明白?”
“本宫当然明白……”一头扑入夫君怀抱,气鼓鼓的可人儿低声发嗲,“可我们是夫妻,生死与共,告诉我,或许能帮到你……”
“只怕帮不了,凭父王的实力,在蒙古还不足以呼风唤雨。你难道没发现,四位皇子对父王压根不屑一顾?”默默摇头,心事重重的小将轻轻摩挲小脸蛋,“乖,以后别问,有时间多学学仙儿。孛儿帖皇后生性仁慈,如能获得其青睐,你们至少暂保无虞。至于我,也别担心,虽为棋子一枚,但短时间内恐怕谁也不敢也不会对我发难……”
心不在焉整理散乱的小辫子,人勉强一笑,“汗位之争一时半刻难以平复,我的利用价值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得愈发重要。无论长皇子或者三皇子,也无法做到断然舍弃,那样只会把我推入竞争对手的怀抱。何况,四皇子也非善茬,掌控兵权蓄势而动,谁也不敢等闲视之。”
“本宫听不明白……”一脸困惑,依婷公主若有所思,“你的意思要我们寻找保护伞?”
“对,此地不宜久留,只因杀气太重。等找到机会,我会带你们远走高飞……”摸摸嫩滑粉颈,小将叹口气,“先别告诉仙儿,她太过于相信自己,应该被眼前的假象蒙蔽。孛儿帖皇后虽好,但终有一日会离开我们,几位皇子心狠手辣,不得不防。”
眨眨眼,悄声叮嘱,“请学会沉默,我去安排一下,进攻花刺子模只在旦夕之间,此一去,或许三五载,或许……”眷念满脸,神色间露出极度的担心,“注意保护自己,别独来独往。仙儿虽乖张,但并无害人之心,我走后,尽量与之融洽相处,毕竟,你们是姐妹。”
“婷儿记下了,你……你不会一去不……”瘪嘴欲哭,可人儿眼泪婆娑,“婷儿怕……呜呜……”
“哈哈,长生天不会眼睁睁看着我们就此分离,有勇士团相助,有仙师辅佐,凭我的实力和运气,一切无须担忧……”豪气迸发,小将放声狂笑,“天生我才必有用,纵横西域何等闲,饮马异域数豪迈,唯我文龙独一人——”
令兀曷赤秘密折返伊州销毁一切藏宝证据,防范被人跟踪,吩咐徒单克宁即刻赶赴虎思翰耳朵知会仙师,只留下二名勇士,安置妥当,小将大刺刺闯入苦人儿所在的毡帐,“仙儿,对出来没有?小心头发哟……”
“哼哼,听好了,一言两语数说,三秋美景,绝非四五句所能诉尽。六月花海烂漫,七彩缤纷。八色骏马如云卷,九里难以看清,须待晴朗时日。登高眺远,由得仙儿百般思量,终恍然大悟也。奈何,奈何,殊不知,千万生灵终遭涂炭。攻城掠寨,血流成河,罪恶滔天!“一口气说完,苦人儿微微喘气,“周郎,仙儿对得如何?”
“很好,但,此话仅止于你我之间……”飞步窜出帐外,四处查探一番,惊惶的小将才悄悄折回。擦把冷汗,低声警告,“你不要命了,这种话也敢说,若被居心叵测之人知晓,那还得了。以后别这样,嗯?”
“谢夫君提醒,仙儿记下了……”吐吐舌头,苦人儿窃笑,“周郎,我们再来对,这次只限于风花雪月,可否?”
“当然,来……”愁思远遁,兴致勃勃的小将慢慢悠悠吟出上句,“仙儿非仙,为何自封,殊不知儿仙结合,一旦生下仙儿,岂不天下大乱?”
冥思苦想,苦人儿始终对不出下句,无奈娇嗔,“不对了,不对了,夫君分明故意为难仙儿嘛……”
嬉笑不已,夫妻俩好一番打闹,春夜随其乐融融的温馨场景渐渐淡去,夏日姗姗来临。厉马秣兵,如云铁骑整装待发,草原为之战栗。克鲁伦河畔,金怅内,挤满身份显赫之人,激烈的汗位之争终于摆上台面。
妃子也遂大胆进言,“大汗您即将远征,可有生之物皆无常,一旦您柱石般的身体突然倾倒,谁来掌管您那织麻般团结起来的百姓?四位皇子同样杰出,但,汗位只有一个,您托付给谁?这事该让诸子、诸弟、众多下民、后妃们知道,也遂谨奏告所思及所言,请大汗降旨。”
沉思一会,铁木真点点头,“也遂虽是妃子,但她说的话很对。朕还没有遭遇到死亡,竟忘了老死这个事。术赤,你是长子,你怎么说?”
早忍耐已久,急赤白脸的察合台率先发难,“父汗让术赤说话,莫不是要传位给他?我们怎能让这蔑儿乞惕野种管治?”
受不了当众侮辱,暗斗一下子变为明争,暴怒的术赤大刺刺挑战,“我从来没有听到父汗说过对我另眼相看的话,你怎么能把我当成外人?你又有什么本领?只不过脾气暴躁而已。我同你比赛远射,如果我败,我就割断拇指扔掉。我与你比赛摔跤,如果败北,我就倒在地上永不起来!”
扭过头,气愤难平的长皇子高声请示,“儿臣愿听父汗圣裁!”
纷争一下子展开,各怀心思的众人接连发言。‘阔阔搠思’明贬实褒倾心辅佐的二皇子,‘斡赤斤’推举四皇子,帐内变得热闹非凡。鹬蚌相争,自然渔翁得利,为抵制野种登位,不惜一切代价的察合台推出三弟窝阔台。
激烈争论一番,以公正坚强、宽宏大量、敦厚谨慎、聪明能干而著称的窝阔台被确立为新汗王,神色各异的众人自然拥护大汗的旨意,少不得溜须拍马,人群一一散去。
1219年六月,蒙古大军誓师后从克鲁伦河畔出发,越阿尔泰山至也儿的石河(额尔齐斯河)畔度夏。术赤、察合台、窝阔台、托雷四子及大将速不台、大断事官失吉忽图忽随行,周文龙带上两名勇士随驾出征。
畏兀儿(今新疆东南地区)、阿力麻里(今新疆霍城西北)、哈刺鲁(今哈萨克斯坦伊犁河以北地区)及高昌皆以兵从,惟西夏拒绝出兵。出征兵力总计二十万左右,对外号称六十万大军。1219年秋初,大军经别失八里(今新疆吉木萨尔北破城子)、仰吉八里(今新疆马纳斯西北)、天地(今新疆寨里木湖)、不剌(今新疆博罗市),通过铁木儿忏察(亦称松关,今果子沟)至阿力麻里,西行渡伊犁河,经海押立向花剌子模全速挺进。
是年中秋,大军抵达虎思斡耳朵,稍事集中休整,向锡尔河进发。命哲别率五千铁骑为奇兵,取道畏兀儿、可失哈儿(今新疆喀什市北)、拔汗那(今乌兹别克斯坦费尔干纳地区),进入阿姆河上游,从花剌子模东南部进攻其战略上最敏感的地方。
一旦王国与两大资源地以及新军筹建基地阿富汗与呼罗珊的联系被切断,势必兵败如山倒,可怜的苏丹王摩诃末终于中计,派其主力指向拔汗那以对付哲别。兵贵神速,铁木真率主力乘机推进到锡尔河的讹答剌城,迅速分兵四路。
察合台、窝阔台率师猛攻讹答剌,术赤率军顺锡尔河西北攻占讹迹邗(今吉尔吉斯斯坦乌支根)、速黑纳黑和巴耳赤邗(今哈萨克斯坦契伊利东南和西北),毡的(今哈萨克斯坦克齐尔-奥尔达东南)和养吉干诸城,阿剌黑、速亦客秃、塔孩率五千骑兵沿锡尔河东南攻占伯纳克特(今乌兹别克斯坦塔什干西南)、忽毡(今塔吉克斯坦之纳巴德)。铁木真与托雷取中路,以速不台为先锋强渡锡尔河。
亲率三千铁骑迂回攻击前进,以牵制附近敌军。担纲主攻任务的速不台在奔行中下令,“传令周文龙将军和曷思麦里百户长,今晚务必抢占渡河桥头,天亮前完成任务,否则,严惩不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