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话让方子衿吓了一大跳。天啦,这算是么事?明明是胡之彦给她穿小鞋,打击报复。她从同学的发言中看到了一个极其残酷的事实,胡之彦正试图掌握她的命运,以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权力逼迫她,想令她就范。在这所神圣的大学里,竟然有这样一个小人。尤其重要的是,这个小人竟然可以左右她的命运。今后,她将会面临怎样的险境?自己忍受那么大的打击和痛苦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被他欺负被他污辱的吗?越想越觉得委屈,她的眼泪不争气地再一次流了出来。
她这一哭,那些批评他的人更加积极了。有人站起来批评她有娇小姐习气,哭是不肯虚心接受批评的表现,是和革命的同学闹对抗。
方子衿一想,自己还真不能哭,革命战士流血不流泪,哭是软弱的表现。这可都是好大的罪名。何况,哭或者怕,根本解决不了问题。她想起了在土匪窝中的那段经历,如果余珊瑶老师像自己一样怕,像自己一样被吓昏过去,后果不堪设想。她不能软弱,她要像余老师一样,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想到这里,她猛地揩干了眼泪,坐直了身子,咬着牙,虚心地听同学们对她的批评帮助。
没料到,这样也不行。立即有同学批评她态度不端正,大家都是革命的战友、革命的同学,大家批评她是帮助她爱护她,为了她能更好地接革命的班。没想到,她却咬牙切齿,以仇恨对待同志式的批评教育。
方子衿的心一横,豁出去了。大不了就被开除,自己还怕什么?趁着一名同学发言结束,她霍地站起来,大声问,我能不能说几句?
胡之彦明显一愣,接着说可以可以,欢迎方子衿同学发言。所有的同学,全都鼓掌。
她说我早操出错,确实是因为自己只注重业务学习,忽视了军事训练,在这方面没有刻苦。胡之彦同学以及其他同学对我的批评对我的教育是对的,出发点是好的,是为了帮助我教育我爱护我,我虚心接受。后来,我哭着跑走了,是我不对,我无组织无纪律。在这里,我郑重向大家保证,从此之后,我会努力克服缺点,发扬优点。请大家看我的行动。不过,有些话,我也要说,不说我憋在心里难受。我有缺点有错误我承认,大家批评我帮助我是为了我好,我虚心接受。但我觉得,我的缺点和错误,是内部矛盾,是革命同志之间的矛盾而不是敌我矛盾。可是,胡之彦同学却说我不是革命战士,是资产阶级小姐。这是对阶级姐妹的爱护吗?这是处理内部矛盾的态度和方法吗?还有,我们是革命者,是先锋队,是革命的先锋是文明的先锋。可是,胡之彦同学却满口脏话。说他娘的就是革命,不说就不是革命?说他娘的是文明吗?他娘是谁?是阶级敌人,是我们革命的对象?如果不是,我们为什么要刻骨仇恨,咬牙切齿,要一千遍一万遍地骂?
胡之彦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他不想和方子衿彻底翻脸,因此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说奶奶的,还真他亮的是这个结巴理。好,方子衿同学的批评是正确的,我他亮的一千个接受一万个虚心。今天的民主生活会就他亮的开到这里。结巴散会。
李淑芬跨进门,将一封信放在方子衿的面前。
李淑芬自己是没有信收的,她是个孤儿。她就是想收到亲人的信,那也只可能是来自阴曹地府。可是,她就是喜欢跑到收发室去,将每一封信作一番登记,然后将这些信带回班里。
方子衿那时正在写一首歌颂抗美援朝的诗。李淑芬将信放在她面前的时候,她仅仅只是看了一眼,懒得去动。
&ldo;啥人呀,信写得这么勤。一个星期一封呢。&rdo;她对打探同学的隐私,永远有着极其浓厚的兴趣。
&ldo;一个朋友。&rdo;方子衿不太情愿地说。
&ldo;朋友?朋友咋给你写这么多信?咋就没朋友给我写?是未婚夫吧?&rdo;
方子衿想,如果否认,她肯定会纠缠不休。何况承认了也不是坏事,至少可以通过她将这一信息传递给胡之彦,使他死了那条心。&ldo;算是吧!&rdo;她随便地答应了一句。
李淑芬听说是未婚夫,顿时来劲了。一再打听,要弄清楚她的未婚夫是个什么人。方子衿心里烦,搪塞说是以前的一个同事。李淑芬自然不甘心,正要继续问,转头看到门外胡之彦向这边走过来。她心中一喜,立即就向门外迎过去。方子衿因此听到李淑芬那有些沙哑的大嗓门在说胡之彦同学你找我有事吗?方子衿实在搞不懂她为什么要这么大声,好像想让全世界都听到似的。可胡之彦显然不是来找她的,他不知对她说了句什么,李淑芬愣了好一刻,然后才说那好,我去帮你叫出来。
方子衿有一种预感,胡之彦是来找她的。她讨厌那张脸还有那个人的一切。人真是奇怪,想起第一次见到他时自己竟然心动过,她颇有些恨自己没有眼光没有水准。正当她想逃走的时候,李淑芬进来了。她说,方子衿同学,胡之彦同学叫你去一下。似乎担心引起某种误解,又特别补充了一句,是出墙报的事。
见方子衿走出来,胡之彦一言未发,转身向前走去。这次方子衿可没有那么乖了,她在原地停下来,站在那里动也不动。胡之彦向前走了一段,感觉背后没声音,转过头来看,见她站在原地未动,便说你他亮的站着干啥?快走呀。方子衿仍然不动,也不说话。
胡之彦只好折回来,到了她面前,盯着她看,半天没出声。
方子衿也不出声。她懒得和他说话。
我听说有一个男的经常给你他亮的写信,有这回事吗?他一出口就是质问的语气。那语气就像是一个丈夫在审问不忠实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