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喂!……是啊。……我就是。……哦!江部长!……好!……好好,……我知道,我知道。&rdo;
他顿时变得眉飞色舞,兴高采烈,一边听电话,一边赶紧扣扣子,扔下话筒便冲出门去。
一夜的大雨已经停了,办公室窗外枝头有一只早醒的麻雀,抖一抖身上的水开始第一声啼叫,仔细望着窗上那红色的忠字和葵花,它大概以为,葵花开得那样好看,中间的子实是可以吃的?
范子愚带着头头们走进办公室把门关上,欣喜若狂地告诉他们好消息:
&ldo;江部长给我打电话了。&rdo;他特意把我字说得很重,&ldo;他对我们很关心,这么早,要我到他住的地方去,你们想想……&rdo;头头们好像都比他迟钝。
&ldo;这还不知道?肯定是支持我们。谈话不便在办公室,所以把我叫到他住的地方去。怎么样?是不是这样?&rdo;
有人点头。
&ldo;有他的支持就好办了。&rdo;范子愚滔滔不绝地说,&ldo;反动路线的时候,他住在北京写文章,家里的事没有过问。最近又刚从北京回来不久,所有阴谋诡计他肯定没有插手。从他的文章看得出他的立场、观点和态度,他肯定是毛主席革命路线上的人。有了他的支持,我们的黑材料不怕不能到手;有了他的支持,就等于是有了中央的支持,懂吗?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原来我们怎么没有想到他呢?笨蛋!笨蛋!&rdo;他捶着自己的脑袋,&ldo;现在这年头,头脑可要灵活点才行啊!&rdo;
头头们嘀咕了几句,估计范子愚的猜测很可能是对的。
&ldo;你们在家里等着,&rdo;范子愚把风纪扣扣好,又忙着去找帽子,&ldo;江部长找我谈话的事暂时不要讲出去。&rdo;他戴好军帽,正了正,&ldo;我走了,告诉邹燕给我留两个馒头。&rdo;
江部长的家本来是在校官住宅区,那里有一套包括厨房、卫生间、储藏室和三间住房的房子,条件相当不错,他的家属都住在那里。他自己则因经常要写文章,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便在兵团高干招待所长期占用了一套房间,外间用以写作和接待来访客人,里间是卧室。一般情况下,凡因公事要见他都不能到招待所去,只有朋友来访才是例外。他那套房间是装有电话的,有时他懒得到机关上班,便通过那部电话机指导工作。但电话也只能由他打出去,宣传部的人想摇电话来找他是做不到的,因为他不把号码告诉他们。他为了自己能用较多的精力来写文章,特意把一般的权力下放给一位副部长,日常事务都由副部长处理了。如若不是感到闲极无聊,他是不回家去的,每日三餐都在招待所吃,因为是高干招待所,伙食相当不错。他就是这样来安排他的工作和生活的。
范子愚来到快出营门的地方,拐弯上到一个小山坡上,在绿林中走了一段幽路,便到了高干招待所。大概目前没有什么要人住在里面,门卫并不森严,只有个值班的战士随便问了问就让他进去了。他按照江部长在电话里面告诉他的房间号码,上到二楼,在令人迷惑的走廊里转了好一阵,才在靠东头的一个角上找到了二○九号房间。他轻轻敲了敲门,听见里面有拖鞋踏在地板上的响声,心有点怦怦跳。
门开了。
&ldo;哈哈!这个地方不好找吧?&rdo;江部长张口笑着,刚咬的一口面包还衔在嘴里。
范子愚站在门外恭恭敬敬行了一个军礼。
&ldo;进来进来,我知道你没有吃早餐,给你准备了一份,你进来,洗脸没有?&rdo;江部长平易近人,非常好客。
范子愚本是没有洗脸的,怕说出来难为情,便将就着说:&ldo;洗了。&rdo;
&ldo;这里伙食还可以,今天吃的西餐,牛奶、面包、煎鸡蛋。鸡蛋是溏心的,你注意啊,不要流到身上了。吃吧!吃吧!&rdo;他指着茶几上的那份食物,脚上的拖鞋趿拉趿拉地响,&ldo;住在这里不错,饭是送进房间来的。&rdo;又催一次,&ldo;吃吧!牛奶快凉了。&rdo;这位江部长看来在生活小节方面不怎么检点,从外表看不出他有很高的才华,笑起来果真如陈小炮描绘的那样,张着大嘴,门牙很长,不过说他像鳄鱼是有点丑化。他个子不算高,按照美术家的人体解剖学的比例来看,头显得长一点,加上现在刚从床上起来,头发没有来得及梳理,蓬松高竖,更有一种头重脚轻之感。他吃东西是不大斯文的,大口大口地吞嚼,发出呱哒呱哒的响声。
江部长热情亲切的接待使范子愚受了感动,微笑一下,端起了牛奶杯子。才喝了一口,江部长突然问道:
&ldo;你会摆弄录音机吗?&rdo;
范子愚咬了一大口面包,不能说话,点了点头。
&ldo;诺,桌上有部录音机,&rdo;江部长努努嘴说,&ldo;你去把它打开来放吧,边听边吃。&rdo;
范子愚一见录音机,心中不免生起了疑虑,这位不测深浅的江部长到底为什么要搞这次意外的接见呢?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范子愚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给录音机接上了电源。指示灯亮了,磁带盘转动起来了,昨天在政治部大院门口示威的各种声响在录音机的喇叭里再现。
&ldo;哈哈哈哈!&rdo;江部长大笑道,&ldo;没有估计到吧,有人给你们录音了。听,听,自己听听自己过去的言论,有时候会感到害臊的。&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