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淑贤被弄得莫名其妙,下意识地摸摸自己那高耸的腹部,鼓胀胀的尚在,自己不曾分娩,何以会有称母亲的孩儿,且如此伟岸修长,不禁惊诧地问道:&ldo;你是何人?岂可妄称他人为母?……&rdo;
五体投地的青年说道:&ldo;母亲何必动问,旬日便知端的……&rdo;
经他这样一说,修淑贤仿佛忆起,十多年前自己确实生过一个男孩,长到七八岁便离家出走,一直不知去向,为此自己曾哭肿了眼,痛断了肠,想碎了心。随着时光的流逝渐渐淡忘,不意今天突然归来,急忙说道:&ldo;既是吾儿归来,何必如此见外,快快免礼平身!&rdo;
青年奉命爬起身来,用手掸去战袍上的雪粒,上前两步,似很拘束地站在雪地里一动不动,欲洗耳恭听母亲的训示教诲。修淑贤亦站起身来,欲扑上前去,将儿子搂于怀中,仔细端详一番,亲热一阵,然而她的四肢僵直,怎么也抬不动腿,挪不开步,只能与儿子对面而立,上下打量。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使她难辨眼前这位青年究竟是男还是女,因为他粉面朱唇,既有少女的肌肤、矜持、羞涩与飒爽,又有男子汉的潇洒、气质和风度。其实是男是女并不重要,要紧的是知道离家后他到哪里去了,这些年是怎样熬过来的,现在又要去往何方。她迫不及待地提出了这一系列问题。伟岸青年见问,急忙回答说:&ldo;孩儿别离父母后,前往崆峒拜文曲仙翁为师,转瞬一十五载……&rdo;
&ldo;吾儿所受何业,都读些什么书?&rdo;修淑贤打断了伟岸青年的话问。
伟岸青年彬彬有礼的答道:&ldo;读经世济民之书,安邦治国之策,兼习些文韬武略,诗词歌赋,枪刀剑戟。&rdo;
&ldo;这些年吾儿受苦了。&rdo;修淑贤眼圈湿润,说着扯起衣襟擦泪。
伟岸青年安慰说:&ldo;母亲何必伤心落泪,恩师待孩儿如同己出,十五年来不曾吃得半点辛苦……&rdo;
伟岸青年的话尚未说完,远处传来阵阵号角之声。白虎首先听到,它竖耳耸肩,前爪扒地,催促主人赶快出征。伟岸青年听到了号令,恋恋不舍地、眼圈湿润地抱拳单膝跪地,向修淑贤告别道:&ldo;敌寇犯境,烧杀虏掠,民无宁日。儿即将征战沙场,平寇保国,特来向慈母告别,望母亲恕儿不孝之罪!&rdo;说完站起身来,深情地望了母亲两眼,然后车转跳上虎背,那白虎狂啸一声,腾起四蹄,一道白光闪向西北,须臾不见踪影。
修淑贤半天才愣过神来,高声喊道:&ldo;吾儿慢走,为娘有话跟你说……&rdo;她边喊边站起身来,奔向西北,去追赶那逝去的白光,不觉从那腾龙游蛇似的楠树干上滑落于雪地,惊醒过来,竟是南柯一梦。
为筹备过年,这些天修淑贤拖着个双身,里里外外的昼夜忙个不停,终日困乏疲惫不堪。今日偷闲出来坐坐,一则赏雪,二来对腹中的孩子进行胎教,不料在暖烘烘的阳光下竟然睡着了。她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抚摸肚腹,回忆梦境,不禁哑然失笑。
修淑贤的这一觉睡的时间不短,坐下时红日刚刚爬出了五指峰顶,如今已经踱近九岭头了,身边的积雪开始消融,厚厚的雪褥不再像先前那样松软,如棉似面,而变得坚实起来,表面似涂着一层薄薄光光透明的油,许多地方露出了土石草木,它们周围全都润湿一片,甚至可见似有若无的细流在淌,响鼓溪冰雪下溪水流淌的哗哗声亦听得清楚。面对眼前这情景,修淑贤颇有感慨――冰雪也像梦境一样,梦境再美,终得破灭,睡醒之后,还得回到残酷的现实中来;冰雪再洁,终得融化,冰雪消融之后,山河土地和城镇乡村,还得呈现它那芜杂的本来面目。修淑贤这样想着想着,顿时冰消雪化,汇成了滔滔巨澜。这狂奔不羁的惊涛骇浪,淹没了庄园稻禾,摧毁了村庄房屋,吞噬了人畜生灵。自己混在逃难的乡民之中,仓皇四顾,抱头鼠窜,正有一汹涌巨流铺天盖地而来,可怜数百名男女老少,正面临灭顶之灾!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有一伟岸青年自空而降,他面似敷粉,唇若涂朱,峨冠博带,腰佩长剑。修淑贤认识,这是她骑虎出征的儿子。不错,这正是他的儿子,只见他姗姗走来,先向母亲深施一礼,然后抱拳拜见众乡亲,说道:&ldo;众位父老乡亲,不必慌张,待孺子制服这洪水猛兽!&rdo;说着从腰间取出一面菱花铜鉴,对着那滔天洪水摇了三摇,晃了三晃,照了三照,立时冰冻雪封,山川大地又恢复了原貌,洁白一片。乡亲们一齐拥了过来,说不完的感激,道不尽的赞誉,并有人七手八脚地将她抬了起来,抛于空中。欢腾中仿佛听儿子说,这是月婆婆借给他的一件至宝,名唤&ldo;清光宝鉴&rdo;。
欢悦中修淑贤睁眼看看,周围一片冰天雪地,于是她坚信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并非梦境,亦非虚幻,而是千真万确的事实。红日当头,阳光暖洋洋地照耀着她,抚摸着她,她感到很美,很滋,很舒服,很幸福,但也很困惫。她似乎神志尚清,意识到时近中午,该回府用膳了,但却动弹不得,任思维继续着她那似醒非醒、似梦非梦的驰骋与想象,让感情的潮水再度汹涌奔放……
蹲伏于七里峡口的狮子岩也是冰封雪裹,如棉似玉。它微闭双目,似在养神。有它把守着乐平里大门,谁也休想闯进这山绕岭围的世外桃园!然而,世上总有冒险家和亡命之徒,忽有数以万计的豺狼虎豹顺着七里峡谷向乐平里奔来,一个个龇牙咧嘴,嗥啸咆哮,仿佛饥馁数年,正欲到乐平里来果腹饱餐。乐平里的乡亲们似网中鸟,釜中鱼,无处飞,无处逃,只好死心塌地静候填塞馁兽之辘辘饥肠。正当这时,那位峨冠博带的伟岸青年来到狮子岩下,拔出长剑,对那白狮吼道:&ldo;畜生,孽障!峡内正有群兽来犯,百姓危在旦夕,你还尽管在此酣睡,岂不可恶!……&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