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北点点头,停下脚步木然地注视着他们将许余馨带进治疗室。愣了一会,突然低头把脸埋进手掌,深深地叹气。时骆以俞北的朋友名义,跟房翠翠交换到联系方式,离开后也导航来到「房坪山精神病医院」。他没有进去也没有下车,把车停在医院门口附近后片刻不眨眼地盯着出口的方向。过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给都简打电话。“都简?跟你请个假,俞北晚上去不了了。”“嗯?怎么,你俩在一块儿呢?”“没,他家出了点事,估计忙得也来不及跟你请假。你就让管事儿的别扣钱。”“行知道了,说一声的事儿。你没咋样吧?听起来心情不好呢?”“没有,”顿了顿时骆说,“另外拜托你件事儿,能不能悄悄减点儿他的工时,但工资涨点儿?涨的部分我来出,你负责给一下就成。”“……”都简花了几秒理解时骆的意思,“没问题是没问题,你怎么想的啊?”“想让他少累点。”时骆沉默半晌,“多的也做不了什么。”他抬头望向医院门口,“我猜他妈妈应该要住院;他的个性,帮他交住院费肯定不可能。过后垫点装修费吧,这个应该能瞒着不让他知道。”“你这是认真了?”“认真。”“知道了,你放心我去处理。”“谢了。”“瞎客气啥,我就动动嘴皮子,大头不还是您自个儿出。”时骆扯出个笑,“得,到时候再郑重感谢。”都简笑着应下。又在车里待了两小时,天色渐渐暗下来。精神病院的门口相比起普通医院冷清很多;这种陌生又寂静的气氛使空气中有种湿黏黏的阴冷。时骆有点疲倦地揉了揉眼睛,从扶手箱里掏出一包烟。点上之后吸了两口,把半截烟伸出窗,头靠在车窗边静静看烟头燃烧。袅袅烟雾中,他看见俞北顶着有些凌乱的头发、被涂了药的脸,神色疲惫但还尽量维持一些表情跟旁边的女医生一边对话一边从门口走出来。又说了几句,女医生嘱咐似的拍拍俞北的肩膀后转身回了医院。女医生刚离开,俞北的表情顿时褪了个干净,卸气似地走到医院门口角落的台阶旁,坐了下来。他随意弯着腿,胳膊肘顶在膝盖上,头埋得低低的,一下一下地朝后挠着头发。时骆远远看着,觉出一种心疼的情绪。看他那么大一个人不知什么表情地缩在台阶上,好想过去抱住他。揽住他拍拍他的背,再小声地哄哄。跟他说,不怕不怕。想抱抱你阵阵疾风吹过,“啪嗒啪嗒”,下雨了。一滴两滴……越来越多的雨滴聚集,雨来得很急,砸得地上、挡风玻璃上啪啪作响。俞北坐在台阶上一动不动,胸前的衣服被吹得紧紧贴在身体上,背后被风刮得鼓起来,空荡荡发出呼呼的声音,像是一只独立抵抗风雨的小帆船。他原本以为除了复诊,妈妈和自己都可以远离这个地方了。不仅对妈妈来说这里是牢笼,是恐惧;对他来说更是一种痛苦,他无时无刻不想把妈妈从这病中救出来。刚刚经过检查,又办理的是重症类住院;在分级里面属于被限制活动,不参加集体、需要单独进行治疗的类型。一切好像又回到三年前、看不到前路的时候。垂下眼茫然地盯着地面。地砖渐渐被雨水打湿又覆盖,雨水集满地砖的缝隙后便顺着地势流向低处。一双鞋走近,挡住了雨流的去处使得它们只好分边逃散。“回家吧。”俞北迟缓地抬起头。额前的头发已经淋湿,眼角红了,眼珠也湿亮亮的;在受伤了的脸的映衬下显得有些可怜。几点雨滴突然滴在眼皮上,他下意识闭住眼,睫毛颤了两颤。行动先于理智的,时骆用手腕蹭掉滴在俞北眼上的雨水。他脸上好凉。俞北睁开眼,他们在伞下对视。原本不想过来打扰,不确定俞北是否愿意被人看到现在的样子;但不知道如果不走上来,他还要在这里坐多久。半晌,时骆开口说,“回家吧,再淋下去要生病了。”被对方手腕蹭到的皮肤感觉到温度,俞北才察觉自己身上的冰冷,刹那间想牢牢攥住那一秒的温暖。俞北哑着嗓子道:“好。”担心他腿麻,时骆伸手去捞他,俞北借力起了身;时骆见俞北快站直便换了手势,虚搂着他的背。抓住时骆的袖子,姿态如同颠簸的小船,来到可以临时停靠的港口。两人半个肩膀正面贴在一起,一时间,没人说话,也没有动作。时骆听见雨砸在塑料伞上的声音、俞北细而平稳的呼吸声和自己打雷似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