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骆钻进围帘,全身被淋湿,走过来几步听声儿感觉连鞋子都在湿哒哒地冒水。到了俞北旁边,刚想伸手摸他又突然收回来,气音问道:“怎么没睡啊?”“怎么回来了?”俞北就着袖口便要给时骆擦雨水。“我,”时骆弯了点腰方便俞北动作,“想回来看看你。”握住俞北的手阻止道,“行了,我一会儿回去洗澡,别给你衣服打湿了。手怎么这么湿?”俞北这个躺被窝的人,竟然和他这个刚淋过雨的人手一样凉。“回宾馆吗?”“嗯。”“我想跟你一起。”时骆盯着俞北看了会儿,蹭掉他额角一滴汗,小声说:“那你起来穿衣服,我们轻轻的。”俞北点点头,掀开被子下了床。时骆帮着给俞北套了长棉袄。两人摸摸索索地溜出病房。外头大雨未停,这会儿地面已经积了水,时骆担心俞北初愈容易感冒,站在门檐下犹豫该从哪弄把伞。俞北十分不在意,盯着面前瓢泼大雨,甚至有种想冲进去淋透自己的冲动。想着便这么做了,他抓起时骆的手朝外跑起来。时骆跑几步,又开始挣脱。俞北回头喊:“跑吧!回去洗就好了。”时骆没辙,配合俞北开始奔走。两个人大半夜在空无一人的街道狂奔。每下一脚,便溅起一朵水花,一路上不知踩过多少小水塘,密密的如同爆碎冰片的脆响回荡在街头。雨汽模糊了万物轮廓,俞北觉得眼前雾蒙蒙的,几经折射,连霓虹灯牌的光亮都黯淡了。全身从头湿到脚,刮在脸上的雨滴像有棱角一样割人。到宾馆大厅的时候,时骆瞅俞北嘴唇哆嗦着,心里直生气,拉人上了楼,一把推进淋浴间,打开浴霸。脱衣服的动作粗鲁,全然没有刚给人穿衣服的妥帖。俞北沉默着,让抬胳膊抬胳膊,让伸腿伸腿。把俞北弄进浴缸后,时骆也坐了进去。不舍得凶俞北,时骆生着闷气给人搓头。热水和浴霸的光线很快将两人暖热,雾气弥漫。暖流浸透百骸,俞北忽的发了个寒颤。时骆手一顿,搓了搓俞北肩头。说是生气,更多是后怕,“再这么疯,下次我就揍人了。”“哥哥是担心我吗?”“你觉得我不该担心吗?”“别生我气。”俞北凑近时骆,鼻尖抵着他的,嘴唇跟时骆嘴唇贴了一会儿又退开,蜷着膝盖瞅着水面发呆。俞北说:“你回来看我是不是因为睡不着,其实我也睡不着。”时骆没说话,垂着眼睛默默给俞北洗胳膊。“妈妈自杀那天,夜里也下了这么一场雨。”听到那两个字,时骆就感觉全身血液猛地朝太阳穴涌,脑子控制不住地浮现各种俞北消失的可能,心脏像被一小撮温火架着烤。他又想吐了。“我中途被吵醒,可又睡过去了。”“是在提醒我呢。”时骆一怔,望向俞北。俞北低着头,睫毛缠结,缩在浴缸边。大概是水颠动得厉害,俞北也跟着浮动;坐在面前的人像是他想象出来的,一点不真实,时骆觉得自己视线都恍惚起来。心里一慌,他抓紧俞北,扑过去搂住他,浴缸水哗啦啦溢出来,流到地上漫得到处都是。不由分说亲上俞北,他必须得确定俞北是在的,这一切不是错觉。直到俞北张嘴回应,他才感觉刚刚被抛起的心脏,又被接住了。吻得凶狠,用力程度超过温情的缠绵,更像是在发泄。渐渐,舌尖尝到血腥气。眼底发红,盯着俞北的眼神似是要在他身上打一个烙印,时骆哑声道:“我们做吧。”草草擦了水,双双跌倒在床。阳台门没关严,遮光窗帘也没来得及拉,衬布被吹得鼓起来,摆动来回复又落下。从外面透进来的微弱光线是房间内唯一的亮光,他们借这光试图看清对方。内心焦灼,几次吻错地方,磕了牙齿才终于贴合在一起。亲上后便镇定下来,连呼吸都变得有节奏,两人投入在这场毫无准备的抚慰中。心中都带着不安,说不清为什么不安,但在对方身上找到的气息令他们获得短暂的安稳。身体疼痛,情感痛快。生理和心理的快感全部明明白白告诉他,俞北还好好在他身边;能亲他,能抱他,能和他相贴。突然滚出大滴大滴的眼泪,时骆后仰脖颈,想让它倒流回去,却从嗓子眼泄出隐忍的哽咽。听到这声音,俞北慢下动作,勾下时骆的头,直直望向他。闪电劈开天际,一道白光划亮天边,也照亮交缠的两人。俞北清楚看见时骆脸上的泪痕,他这是第几次把哥哥弄哭了啊。对时骆只有化不开的心疼与歉意,俞北脸贴上时骆冰凉一片的脸颊,滚烫的泪水仿佛是酸液,将他整颗心浸泡通透又放回胸腔。有些情感随之复苏。窗外雨滴落地,哩啦作响;干裂的心田也被一颗颗泪滴润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