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当看到这个俊俏的后生礼貌地过来问路的时候,他们对他也就十分热情和善了:“要往哪里去呀?哦哦哦,过来拜访朋友顺便踏青啊。那你可来得巧了啊!这山上有一座陶公庙,最是灵验不过,别的不说,消病除难可是灵得不得了的!”
阳光自林叶间簌簌落下,雀鸟飞起又降落,扑扇着翅膀带起一阵风声。
日光之下,面前一身蓝布衣衫的清瘦书生半垂了眼睫,露出一个温和又带着几分兴趣的笑容:“既然如此,那我定是要去拜一拜了,多谢您告诉我。”
那位约莫五十多岁的布衣老人听了便很是高兴:“正巧,我也要去陶公庙,不如一道走?”
顾辞舟微微笑着:“好。”
两人一路走一路交谈。顾辞舟给自己捏造的身份是江州的一名书生,名叫严昌,近日前来吴州平江城探访友人。又恰逢友人今儿有事出门去了,他便自个儿出来踏青游玩。
左右容与是打小在江州长大的,江州大大小小的事儿他也听她在闲谈时说起过不少,这会儿说起来,倒也很是自如,大有信手拈来之感,半点都不会惹起旁人的怀疑。
而他身边的这位老人也的确没有怀疑。
交谈中顾辞舟得知,这位老人是山下王家村的,姓王名粟,听说这里建起了一座陶公庙,他一开始也是半信半疑,直到自己真的来拜过了几回,感觉到身上的一些陈年病痛似乎消去了不少,这才信了,而后渐渐地,一日比一日更相信。
山路盘旋,蜿蜒不止。顾辞舟随口问了句“陶公庙在的地方这么高的吗”——其实他先前来过两回,也认得路,这么说不过是做戏做全套罢了——而王粟也是笑呵呵的:“不高不高,不用再往上爬啦,沿着这条路往前走,转过这个弯儿就到了。喏,是被那些林子山坡挡住了。”一看就是个常来的。
陶公庙的风水着实不差,山静水缓,林木成荫,寺院建筑完美融入一片安静雅致的环境中,可见陶家人当初也是下了功夫的。顾辞舟在心底暗暗记下,随着王粟走进了寺院中。
一进寺庙,便有打扮得像模像样的“僧人”迎上来——显然,这个陶公庙是依着那些佛家寺院的模样建的,连里头的人的服装都是照着寺院僧人的衣裳依样画葫芦做的——也可见王粟确实是这里的常客,旁人大多是进了寺庙后自行散去,而这个僧人明显与他熟识,见着他便迎上来,点头微笑示好,随后把目光转向他身边的顾辞舟。
王粟连忙介绍:“这位是来咱们这儿访友的,正巧今日独自出来踏青,我和他路上碰上了,就邀他过来拜一拜。”
僧人收回目光,合掌微笑:“也好。二位随我来吧。今日还是先拜陶公?”
王粟连连点头:“是,是。”
僧人侧身,目光若有似无地在顾辞舟腰间的香包上一划:“请。”
第80章香囊(剧情)“香囊?他腰上挂了香囊……
大殿倒是建得深且阔,远远看去好像也有那么几分气派,不过装饰却着实算得上简陋。红漆漆过的木门栏上雕着几朵粗陋简朴的花儿权作修饰,面容慈蔼的塑像端坐高台之上,身上的色彩已经有几处斑驳凋落了。
顾辞舟的目光淡淡扫过殿中一角的蛛网,最后转回面前高台上的陶斯。
莲花宝座,神色肃穆。
其实乍一看,陶斯长得着实与他身后的那尊塑像,传说中的“陶公像”有那么几分相似。不过想来这塑像本就是以他的相貌为蓝本所立的,倒也不足为奇了。
陶斯坐的位置其实也十分巧妙,正正好就在日光映进来的那一边,而身后诸般物什皆没入黑暗之中,日头映得他面庞新雪一样白,无端端就带上了几分不似凡尘中人的味道。
尽管他的相貌甚至可以称得上“平庸”,但在恰到好处的光线与自身气质的加持之下,过路者无不敬而俯首,更有那跪在蒲团之上三跪九叩的。
或许是顾辞舟盯着他看的时间实在是长得有些不正常了,陶斯那不算长却十分浓密的睫毛忽然颤了颤,下一秒,他睁开眼睛,望了过来。
顾辞舟一怔,而后对他笑了笑,便转头又去看他身后的那尊塑像了。
——可是心里却还在忍不住回想。
陶斯睁开眼睛的那一刹那,他忽然意识到,其实这个小少年也才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
别的孩子这个年纪要么在学堂里跟着夫子摇头晃脑地读诗文,要么平日里帮着父母干农活儿,忙里偷闲的时候和一般大的年纪的孩子一起疯玩。
怎么会、怎么会像现在这样,被放在一个高台之上,当做一尊泥土塑成的雕像来供人信仰与膜拜呢?
顾辞舟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起了卿哥儿。
扪心自问,他是断断舍不得的,光是想一想,便觉得心疼。
微小的尘埃在春日烂漫而温暖的光线里起起伏伏,上下纷飞。在这样的光线里,顾辞舟轻轻叹了口气。
随着王粟拜过了陶公,又被拉着转去其他几个什么保佑科举、保佑父母妻儿的神灵那里拜了拜——王粟坚持得很,听说顾辞舟已经娶了亲,又晓得他是个读书人,便说什么都要让他去拜上一拜。索性顾辞舟本来也就是为了探一探这陶公庙,也就从善如流了。
一个一个神灵全都拜完,顾辞舟才和王粟一道下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