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外一阵脚步响,却是慕容康进来了,已换了家常宽松的袍子,左右跟着两个比他矮了一肩的少年郎,身后还有两个面生的女子。
定柔第一次见这两个孪生弟弟,不由好奇地端看,果然一模一样的面孔,方圆脸像极了父亲,容貌三分肖似母亲,嘴巴和四哥的简直复制出来的,唇线的弧度都是一般无二,母亲生的孩子皆是小嘴,女儿小嘴薄唇,男儿嘴小而唇厚,独有阳刚的气质。
两个弟弟穿着玄青色双鱼纹襕衫,头发盘着学子的布巾,拱手握拳有模有样地对着定柔鞠身:“十一姐安好,弟慕容骏、慕容骁,见礼了。”
小儒生的派头端的甚方正。定柔在家信中听说双生子属马所以取了马字旁的名字,今年刚满十岁,比定柔小四岁,小小男子汉身量却窜的像小大人,都高出定柔半个头,定柔甚至有些郁闷了,为什么她最矮?
两个弟弟眼神坦然率真,定柔心中喜欢,对着两人甜甜一笑,“弟弟安好。”
慕容槐和温氏含笑看着他们。四哥身后一个声音赞道:“十一妹好精致的人物!”另一个也道:“是啊,天上掉下来的人儿一般!”
定柔朝她们望去,只见一个身着雪青色石竹花阔袖褙子,梳着回心髻的美貌女子,簪着雅静的玉钗,束着袖,手扶腰端着大腹,面容秀婉清丽,笑容明媚如温泉,眉眼间别有一股文静绰态。另一个姿色稍逊,绾着普通的圆髻,戴两只银簪,束着珍珠发网,穿着鹅黄色衫裙,也束着袖。温氏指着那个怀娠大肚的:“这是你四嫂嫂,诸暨尹氏,名讳思绾。”又指着另一个:“这是你四哥的妾室,葛露娘。”
定柔正要曲身行礼被温氏拦住,对她示了个眼色,这才想起早先听师傅说过,在俗世未出阁的家姑地位尊崇于家妇,她当时不解,问师傅为何,师傅说:“妇,服也,从女,执帚,洒扫,会意,谓服事人也。女子做了妇人冠了夫姓,便要以卑亢之身,伏侍为已任,堂上皆为大人,已为妾身,为奴家,三从四德,侠牀于侧,时而待命。”她惊讶地问:“那岂不是做了妇人身世便轻贱了?”师傅笑笑:“也可以这么理解。”妙霜还给她读了一阙诗,她记得是“三日下厨作,洗手作汤羹。未谙姑食性,先遣小姑尝。”可见端的卑微之态。
她当时说了一句赌气的话,才不要嫁人呢。
两个嫂子对着定柔福了一福,说了句小姑安好,定柔想着她们到底是长辈,颔首回了句嫂嫂安好,挺着大肚子的尹氏说:“父亲、母亲,午饭已安置好了,请移步紫薇厅。”
第24章慕容家有女初长成(3)……
众人跟在慕容槐后往后厅步去,温氏怕女儿局促,一刻也不松懈地挽着她的手。
早有婢子打起了帘,这是个四面厅,似亭似榭,书条川花窗和长门悬着梁平山竹卷帘,这帘是上好的山竹抽丝上织机织就出来的,经纬脉络穷极精美,贵如贡锦,是历来皇家御用的贡品,被赞为天下第一帘,只有少数官爵之家得了赏封,才可以僭越,上绘绣百花锦簇或走兽嬉戏,坠着金线同心结曜石络子,条条竹丝如纸薄,远望轻容若笼纱,垂挂下来,清楚可以透视到外院中的紫薇吐蕊,阳光照耀进来欲透未透,影影绰绰,平添了朦胧悠然的意味,加之角落摆了无数个冰盆,蕴蕴生凉,分外适宜。
正厅中央挂着百福纹纱罗帐子,帐下置着两张红木八仙大长桌,云石面芯板,浮绘昆仑仙境图案,桌上已是碗碟森列,肴馔琳琅,边上侍候着十来个丫鬟和几个妇人,分别端着铜盆和呈盘,盆中盛着玫瑰花瓣的清水,托盘放着帕巾和奈花澡豆。
玉霙和静妍四个姐妹已在等候,另一个姗姗学步长得白胖滚圆的小童子,问了才知道是慕容康的庶子,葛氏生的,十五一见父亲立刻喜滋滋地迎上来,像百灵鸟般甜甜地叫了声:“爹爹!女儿都等饿了。”语气尽是撒娇,慕容槐堆满慈爱宠溺的笑,刮刮最小女儿的鼻梁,十五扶着父亲到上位落座:“爹爹慢些。”
女婢们各自伏侍净手,定柔照着他们的样子,先把双手浸一遍,再用上澡豆,再浣洗,接过帕子拭净。
温氏坐在右边第一个,拉着定柔坐到了身边,慕容康坐到左边第一个,慕容骏和慕容骁次后,玉霙和静妍自觉地坐到了另一张桌子,毓娟脸色难看,有意无意斜睨了定柔一眼,也坐到两个姐姐身边,葛氏将儿子抱在椅子上,拿了一个小木碗。十五素常被慕容槐宠着,皆是坐在母亲身边,这会儿见定柔占了自己的位子,恨的小嘴一噘,就要上来拽人,温氏瞪了她一眼,嗔怪道:“姐姐刚回来,不许胡闹,你坐旁边。”
十五气得磨了磨牙根,对着慕容槐噙了泪,软着哭腔:“爹爹!”
慕容槐心疼地道:“坐旁边也一样啊,都是对着爹爹的,你最乖,忘了孔融让梨吗。”
十五噘嘴变嘟嘴,软糯糯的小奶音:“我不要挨着哥哥,他们身上都是臭汗味。”
双胞胎十分没好气:“胡说,我们回来早沐浴过了。”
十五哼道:“洗一万遍也洗不掉,熏的我吃不下。”双胞胎恼了:“爱吃不吃!”
定柔见状起身要换位子被温氏拉住,说道:“你就坐着,娘想跟你多多亲近亲近,这些年娘就盼着这一天,别搭理她。”
定柔心中一酸,只好坐下,温氏对十五厉声道:“你坐那个桌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