皆是风姿俊秀的人站在一起,就如同把光辉聚集于一处,除了光映照人再无他想。
在陆问薇看来其中最打眼的依旧是叶榆,艳丽的容貌总是会显得更夺目一些。叶榆走在孟子玉的一侧,两人似乎在说些什么,神态平和,唇齿带笑,虽有客气疏离之感,却也瞧起来格外融洽。这令陆问薇松了口气,心上悬着的石头也沉了下来。
“薇儿这是看什么呢?”邵氏的声音从陆问薇耳畔响起,让她不得不回过神来,看向身侧之人。
邵氏亲热的落座于她身旁,朝着她看的方向往下瞅去,随即神色中带了一丝了然,冲陆问薇打趣道:“原是看咱家大姑爷呢,瞧瞧你们这小夫妻,不过就是分开这么会儿就舍不得了?”邵氏自然跟秦月不一样,不会想要恶意讥讽于她。她可是心里头盼着陆问薇能跟叶家亲近亲近,这样才能顺带着给陆家长了脸。陆家的脸就是她的脸,就是她未来儿子的脸,陆问薇若是能在叶家站稳了脚跟,还怕陆家谋不得好处?
想到这邵氏也有些担忧,不知道昨个儿晚上跟陆启之说的那些他有没有记得。她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莫要给叶家大公子难看,若是真的起了什么争执,也不要撕破了脸面。她怕陆启之为女儿感到委屈从而跟叶榆呛起来,便把陆问薇也搬了出来,劝慰陆启之不要跟叶榆闹得不快,否则陆问薇怕是要在叶家受苦。
陆启之当初要嫁女儿时便是有些犹豫,虽然叶家门第够高,家中资产丰厚,必然是锦衣富贵的生活。可若是女儿过得不好,他宁可将女儿接回家中,也不能让她白白被别人欺辱。邵氏知道陆启之这个想法,直呼不可行。同时列举了和离后的女子生活多么艰辛云云,这让一来导致陆启之对女儿百般心疼,却也不得不迁就叶榆。
陆问薇看着一旁挺着大肚子的邵氏,轻笑道:“二娘说笑,不过是开窗子透透气罢了。二娘身子重,坐这风口上来做什么?”
邵氏手中拥着手炉,将身上大氅裹了裹,道:“你多时不曾回来过,二娘也很是想你。好容易回来一次,自然想同你多说说话。”
陆问薇闻言抬手将窗子合上,阻了外面的凛冽寒风。同时也就不曾看到外面即将发生的一场狗血大剧。
凌霄水榭四周的园景点缀同样精巧至极,初次来此的孟子玉跟叶榆都看的格外有兴致,时不时评点两句,相处倒也融洽。叶榆没有想到孟子玉会有兴致同他说话,毕竟身为四周常常出现隔空带的人,表示无人理会才是正常现象。有人簇拥那必然是处在一群更不着调的纨绔浪子中了。
可孟子玉偏偏是冲他来了,叶榆能隐约感觉到孟子玉并非是不愿意欠下陆家人情从而只为送贺礼,或许孟子玉更是为了别的而来,比如说他。当然这个他,只不过是在孟子玉不清楚陆问薇的情况下,做出的猜渡罢了。叶榆曾经想过,陆问薇是有心还是无意,陆问薇想要什么,陆问薇的目的是什么?
他抬头向临侧的楼阁看去,他知道这次宴请的女眷都在那里。抬头望上去的时候,只见一扇窗子轻合,但那一抹明丽的侧影,依然毫无遗漏的落在他眼中。
叶榆不由得勾起唇角。
无论想要什么,如卿所愿。
“确实是匠心独运,妙手天工。陆家园景当真是别致,令人流连忘返。”孟子玉对陆园景观毫不吝啬的称赞道,想到自家的府邸,当初只是命人简单修整即可,原是错过这么可欣赏之处。再想到自己家中那位先生平日里最好丹青,若是能有陆园半分风采,倒也能寄托雅致了。
这样想来,孟子玉则问道:“不知这园景出于那位先生手笔,倒是跟别家府邸园景都不相同。”
之所以会截然不同,不过是南北建筑与园景的差异,若是让楚重华来看,陆园虽是巧妙但倒也不曾觉得罕见,只因于江南一带多是以这种风格所呈现出来。北方建筑色彩繁艳绮丽,所重金碧辉煌之感。而南方则不居于形式,细腻为主,清秀淡雅。陆问薇曾虽母亲于江南一带居住过一段时日,深受江南风情影响。曾于性情上,或是衣食住行上都偏爱江南一带习惯。这陆园的设计自然也是沿袭于此。
叶榆轻笑回道:“孟大人这般欣赏陆园园景,拙荆知晓,必然心下欢喜。”
孟子玉一怔,略好奇的看着叶榆:“叶少夫人?”
叶榆点头道:“不瞒孟大人,这园景正是出于拙荆之手。”老婆不在,替老婆怒刷存在感也是很有必要的。
孟子玉先是有些惊奇,随即便颔首道:“原是如此,叶少夫人有此惊人之才,着实令人敬佩。”
叶榆回道:“不敢当大人这番夸奖,不过是拙荆平日闲暇涂抹之作罢了。”
孟子玉道:“叶公子谦虚了,这游园清秀精致,却是很合我眼缘,似行走于山水画间。”
叶榆其实也十分想给陆问薇鼓掌来着,要知道他也是今天早上才听闻自家老婆大人还有这份绝妙才情。孟子玉的询问和称赞,让叶榆莫名的感到几分骄傲,这让一旁的楚重华感觉十分的不舒坦。
“孟大人的府邸想必也是精妙。”叶榆试探着问了句。
孟子玉摇头道:“不过是随意辟了几处园子,同陆园无可比拟。”
叶榆听罢后,展颜一笑道:“孟大人若是喜欢,想必拙荆也会十分欣喜能为大人府邸设计一番园景来。”
楚重华听闻此言一顿,待再看向叶榆的神色便复杂了三分,眉眼间带了几分并不明显的不悦之色。他早就听闻了叶家大公子众多荒谬事迹,令人细作打听之后也深知其秉性确如传言所说。只是今日一见,虽心生抵触,如何看都不会顺眼。可无论是言谈还是行止都可圈可点,这也是不得不承认的。只是在孟子玉这一块上,让楚重华有些想不通透了,反观叶榆的态度,更是让人琢磨不清。离京多年,上京之事不甚清楚,还需多探听才是。
孟子玉听闻叶榆的话,只是依然唇畔浅笑道:“怎好有劳尊夫人。”
叶榆回道:“我夫妇二人,不胜荣幸。”
楚重华唇角的笑意越发僵硬,一如寒星般的眸子微微眯起,看向叶榆的神色也透着危险的气息。不管叶家是想跟孟子玉有何牵扯,他都不准许有人拿自己表妹做文章。可惜楚重华不知道,如此才是随了陆问薇的心愿。而他与陆问薇之间相隔的又岂止是四年。
宴会之上宾客尽欢,所有的人视线都有意无意的往最中间那桌上瞄去。在座的大多是生意人,自然也有不少人知道江南楚家。前去楚重华身旁举杯应酬的人很多,而楚重华则无愧是一肩挑起偌大家业的年轻商人,往来谈吐间颇有儒商风范。跟楚重华举杯敬酒的人不少,想要跟孟子玉攀谈两句的则是更多,这个皇帝身旁的红人,年轻的官场新秀,自然吸引了大部分人的目光。
孟子玉虽然性子有些清冷,但却无非拒人千里之外的傲慢。若是有人寻他说话,他只安静聆听即是,少有言语。往来言谈间虽极少回应,但面上并无不耐之色,让人心头舒缓。越发使人心中敬佩欣赏。
此两人除外,这桌上还有一人最是晃眼。陆家的女婿,叶家的公子,叶榆。也是今日里最令人惊讶的人,闻说叶榆乃是上京纨绔中的翘楚,今日一见似与传闻有些出入。不说别的,能跟孟子玉相谈甚欢的人自然不会只是个无所事事的纨绔。叶榆身后那是什么?那可是整个叶家。楚家虽了不得,到底远在江南。孟子玉虽令人钦佩,但官商有别。叶家不一样,既近在咫尺,又是商户中最了不得的皇商,想结识一二那是自然。刚开始众人还有些犹豫,但见孟子玉都能与之交好,这叶大公子必然也有其不凡之处。再不济那也是叶家嫡亲的儿子,将来的继承人不是?
不知是谁先上前去敬了一杯,随即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往叶榆那里去。不过多时,此三人皆被来往交际应酬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商人本重利,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一场生日宴,众商也不能忘怀自己为商之本,活活搞成了一场商人间的交际宴会。陆启之也为商者,自然明白众多人的心理,倒也不觉生气。本能驱使,并非故意为之,就且由得他们去了。只是看到叶榆的时候不免想起上次女儿回门之时,叶大公子那副敷衍傲慢的模样,相比之下似乎跟换了个人般,让陆启之惊奇不已。
叶榆从无人问津忽然变成被众人簇拥,一时间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待反应过来之时,已经不自觉得灌下了不少酒入腹。在往来三四番之后,才发觉为商之道传承千百年,酒桌上拉感情谈生意的传统也是亘古不变。即便是酒量向来甚好的他,也有些不胜酒力的微醺了。只是眼下是岳父大人的寿宴,往来皆为陆家亲友,叶榆自然也给足了面子一杯接一杯。
宴至将末,叶榆面色略带酡红,一手肘支于桌上撑住额角,另一手执杯轻抵唇上,双眸微阖。身侧的楚家少东家楚重华也是人有微醺,一双目光轻扫过眼前的叶榆,原本压抑住的不快,也堪堪显露出来。
叶榆人是醉了,可感觉却是灵敏,感受到不善的目光便顺势看去,正对上楚重华有些冷意的眸子。叶榆许是真的醉了,桃花眼似睁未睁,欲闭不闭,眼光流转,唇畔浮起一丝笑意,将酒樽再度执起遥遥冲楚重华一举,脖颈微仰一饮而尽。落在楚重华眼底,则满是挑衅意味。
楚重华起身,锦袍微晃,衣袂搅动了空气中的酒香。半束长发垂于腰侧,正应了那句话其醉也,傀俄若玉山之将崩。他两步到了叶榆身侧,俯身于耳语两句,转而向外走去。叶榆眸子轻眯,随即丢下手中的酒樽起身随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