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看见了,”瑶筝一通百通,“我先还纳闷儿,心说这有的字幅落款处为什么格外遮盖住了——原来这样的是‘赛墨’之作。哦,这是为了叫评的人不知道是谁写的、免了先入为主的偏见,公正评判是么?”
“很是,陆教习。”德琳赞许地点头,抢在瑶筝翻脸之前先看了看左右,暗示她在这里不能高声。
瑶筝气闷,被德琳拉着走了两步忽又想起来,“既然都是写字,又都写得不差上下,那何不都参加‘赛墨’?‘赛墨’兴许能有赏,‘献墨’什么都得不着,白出力……”
“瑶筝,”德琳无奈,“你成心跟我说笑的?既说‘赛’,那就是要比出高下的意思,而有的人,或许什么都不怕,可就怕当众与人比,届时莫说对手如何,他自个儿就能先乱了阵脚。我听哥哥说,年年‘赛墨’大会都有人失措,有手抖得握不住笔的,有洒了墨、撕了纸的,还有写错字的,至于勉强写出来却失了素日水准的更不乏其人,是以不是人人都敢参与‘赛墨’的。至于‘献墨’则不同了,它更像是同道交流,觉得自己还有些底蕴的就可以参与,没太多的限制,自然不会令人太拘谨,况写得好也一样会被人称颂,是以有专长的人大可通过这一途径扬名于人前、并非一定要参加‘赛墨’的。”
“哦——”瑶筝心领神会了,“你的意思是说要真有所长的话,不管是‘赛’也好、‘献’也好,总有一条能走的路,怕的是胸无点墨的,那就赛也赛不得、献也献不得,无路可走了是么?”
德琳停下了脚,好好儿看了看瑶筝才道,“我原本没这个意思,听你这么一说,倒觉得你这话有些意思。”
“是么?”得了德琳的嘉许,瑶筝很有些得意,还要再发些高论,忽看到燕云秋在一幅隶书前驻足,且把金花拿在了手上,看样子是要投了,忙推了推德琳叫她看——她们刚刚儿也在那幅字前停了一阵子,不过德琳光看而未说什么。
一看燕云秋的举动,德琳面上浮现笑意,“那是我哥哥写的。”她轻声告诉瑶筝,明明白白的与有荣焉。
“啊?”瑶筝瞪德琳,一副不知说她什么好的模样,“杜大哥也参赛了?那你还费什么事?我们直接把花投给他不就好了?”
她说着就要往燕云秋那儿去,德琳不得不一把拽住她,“瑶筝——,我哥哥不会愿意要我们这样子……”
“怕什么?举贤不避亲……”
“可我哥哥真不是这里写得最好的。”德琳暖融地笑,为瑶筝的热诚。
“那燕教习怎么投了他?”
“各花入各眼吧。况且认真说起来,我哥哥的字也确实不差。”德琳又望了燕云秋那面一眼,笑。
“那谁的字能入你的眼?”被德琳强扳着迈步,瑶筝只能由她,“咱们可都转完一圈儿了,你可别说一幅也没看中。
“我哪有那么狂妄,”德琳轻笑,“我看好的字嘛,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德琳指向了她们右侧的一幅立轴。
瑶筝很仔细地看了一阵,坦白地摇头,“我看不出哪好。”
德琳嗔了她一眼,“我先跟你说的都是白说了。今岁的题刁钻之处在于字数少、笔画相差悬殊,别的不说,十多画的‘顶’(頂)字和二十多画的‘览’(覽)字中间夹了个一画的‘一’字,摆布得不好不是‘一’字被吃掉了就是它孤零零地占着整个字的位置,空前绝后,此外上下句的繁简差异也是难题,弄不好就是前头山重水复,后头寒山瘦水,故而要写这句诗,最好是选草书、立轴,这幅字……”
“草书、立轴的可不止这一幅……”
“那倒是。但是哪一幅有它的飘逸洒脱?起承转合流畅自如,字字相连又不失原形,简省得当结构均衡,且整幅字并未染上“草而难辨”的沉疴,别有清新气象,这也是骆大哥融汇了……”
第62章高山(下)
“等等,你说……骆大哥?”瑶筝别的不知听没听进去,德琳一说骆大哥她可马上长了精神。
德琳被她一追问才醒悟自个儿说漏了,可也不加掩饰,“是,这是骆大哥的字。”
“骆大哥的字你也认得出?”瑶筝看看字又看看德琳,不敢就信。德琳瞅她一眼,不语。瑶筝倒是反应过来,“哦,也是,你们两家的关系那么近,况且他的字最早还是你爹教的。好吧,既然你投他,那我也投他,反正不管是杜大哥还是骆大哥,都一样是大哥。哎,你……”
瑶筝投完了才见德琳还把金花拿在手中,没有要投的意思,意外。
“我觉得这里头要论字写得好,确是骆大哥,可要我选的话,我不选他……”
“那你要选谁?”瑶筝压着气——她不选骆清远却嘀嘀咕咕说那么一大套、害她把花都扔进去了才又大喘气地来这么一句!也不知能不能再拿回来重投。
“我要选的话是这一幅。”德琳指了左近的一幅字,顺势推着瑶筝朝了那个方向,免得她老打量着骆清远那幅字下密封的箱子,一副要从投口探手进去掏东西的模样。
“这也是立轴,也是草书,也是字字相连,也没有‘草而难辨’,”被德琳盯得再说不下去,瑶筝没好气地甩手,“好吧,还有什么,你说,我听着。”
德琳笑睨了她一眼,全神盯着那幅字,“要从运笔和用墨上说,这幅字远不如骆大哥的,要再找出比它强的也很容易,”摁摁瑶筝的手,不让她插嘴,“可要说到写出字的精神、精髓,满殿放眼,我再找不出能与它相提并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