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借我个胆子!”谭玉君不等德琳说完就摇手截口,活脱的心有余悸,“他问我话我都恨不能叫旁人代答,你还能叫我当面去问他?”
德琳楞怔——她怀疑是不是自个儿听错了什么?
第80章盛会(下)
“说起来我还忍不住要问你:杜教习,你不怕宁王吗?在一开始你们还不熟悉的时候就不怕?”
“为何要怕?”德琳有些失笑——与太子、安王等相比,宁王元俭少言寡语,看起来或许有些清冷,可也不至于让人怕吧?“谁人不知宁王是谦谦君子,兼得师旷之聪与离朱之明,更难得温润如玉……”
“温润如玉?”谭玉君嗤笑起来,“这是从理上就不通的一句话,杜教习还拿出来说?玉性最是寒凉,如何能‘温’?硬要说它‘温’,那大约是被人焐热了表层,摸起来像是‘温’的而已,实心儿里当不了还是凉的!实话说,我就不大爱玉饰,总觉得它看着就是冷冷的,有股子孤洁气,哪像金银珠贝,看起来就让人觉得亲近。都说玉是山精石魄化出来的,通灵性,所以有人养玉……咦,我怎么说到玉上来了?”
谭玉君停下来,回思话是从哪儿岔开了的,德琳只是微笑——谭玉君方才这么絮絮而语,与她素日精明外露的样子迥然不同,倒有几分讨喜。这时候谭玉君想起了原本的话头,可再看看德琳,不欲深说了,“总之宁王对你或许另眼相看,对我……不过他既能知道我,委我以重任,我也不会负他所托,免得他以为是高看了我。”
谭玉君的声气又有些变回去了,德琳不解可也不甚在意,自想不到谭玉君如此竟是怕被她轻看——这次被宁王调用,谭玉君一心以为是缘于东宫夜宴时她的琵琶曲,还很是得意了一番:当日里她献技的时候宁王在座,众人赞赏不绝,宁王只是点了点头,谭玉君为此一直不大痛快,觉得这位殿下太过高高在上,及至这次的名单一出,她才感叹宁王真是慧眼识珠。今日去听松轩的时候,她是一腔热忱、满心雀跃的,甚而预备好了要如何谢宁王的知遇之恩,只是……她的笑脸遇上了他有礼而疏离的颔首,再怎么自欺欺人,她也明白他的态度表明……他根本不记得她!
这兜头一瓢凉水泼得谭玉君方寸大乱,不甘、不服地想再辟蹊径,却最终灰了心——宁王看起来确如德琳说到的是谦谦君子,只是他的浅笑淡语清冽无波,仿似洞察世事,令人、至少是令谭玉君在他面前总有无所遁形之感,什么念头都不敢有了,只想着小心谨慎千万别犯错……
这些话说出来实在有损颜面,依谭玉君的个性当然不肯将之示人,尤其面对的还是她眼中正春风得意的杜德琳,故含糊了两句便起身告辞。德琳要依礼相送,谭玉君强拦住了,说“外面风大,仔细闪着了”——倒是一句体贴话。墨莲送客回来忍不住笑,说这位谭教习也不是那么四六不懂的,等哪天瑶筝小姐来了一定学给她听听,被德琳瞪了一眼,笑着不说了。
过后谭玉君和诸位乐工的单子都及时报到了听松轩,因凝聚了各人的心血,自然有许多可圈点处。元俭和德琳只需从中挑选最合适的,省心省力,原本颇棘手的配乐一环很快有了眉目,数日中陆续有确定下来的曲目被送到乐坊开始排练,最后还剩下两、三首,不过是元俭本着精益求精的心,还在做最后的斟酌而已。
这时候皇后娘娘受宁王所请,与几位公主、命妇议定了各路神仙都由谁妆扮,除了曾说到过的百花仙子徐若媛,其他几位教习也都各有归属,麻姑陆瑶筝,织女燕云秋,青娥韩颖,嫦娥谭玉君,而德琳则被皇后娘娘亲指为观音——傅尚司当时笑,说“这观音要是能丰腴些可就更好了”,仁慧皇后也笑,说“哪有那么巧就找到形神兼备的?不过能叫人领略到菩萨的慈悲雍容、庄严持重的神韵也就够了”,话虽如此,还是叫桂尚服在妆饰上找一找,要令这菩萨看起来更形似一些,桂尚服道“都在婢子身上了”,想来这对她不是什么难事。
元沁当时听到叫德琳扮观音,立时自请扮观音座下的龙女,被仁慧皇后含笑给否了也不知是什么缘故,过后还是元湘说她,“你一个皇家公主,老实在城头赏灯也就罢了,偏要装扮起来让百姓品头论足,就不怕失了皇家的尊重?”
元沁不服道,“那信王兄扮二郎神就不怕失了皇家的尊重?”
元湘道,“皇子、皇女能一样吗?信王兄出面是意寓着皇家的平易近人,与百姓同在、与百姓同乐……”
“那我也去不更表明皇家与民同在、与民同……”
“物以稀为贵!都去了成什么了?就像父皇母后,他们要是去扮了玉帝王母,你觉得百姓是会感激涕零、顶礼膜拜还是会痛心疾首觉得这太不成体统?沁公主,你听我的吧,信王兄一个足可把咱们的心意都含进去了,你就勿再横出一枝了!”
元沁被她说得无话可辩,嘀咕了一阵只得作罢。
元俭听到德琳要扮观音,倒是悠悠一叹,说有心假公济私谢她这些日子的辛劳也无用武之地了:观音的形象早深入人心,莲花宝座、净瓶杨柳、佛音梵唱都是定式,他总不能离经叛道让观音脚踩风火轮或配之以《采莲曲》吧?那可就是对菩萨不敬了!
德琳听了止不住笑,说观音就不劳殿下费心了,殿下还是快把百花仙子的曲子定下来的好,省得老有桩事在那儿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