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元成这是不想德琳被人打扰,她听得出来,可要装聋作哑什么都不做实在心里难安,“殿下,德琳这一阵连遭不测,女儿家……是否还是有人从旁开解些好?”
“多谢娘娘好意。杜教习她……有沁儿与她为伴就足够了。”心思通透的人,何需旁人开解?而不得其法的开解不过白累了她费神敷衍。
“谨遵殿下之意。”元成信得过元沁,云贵妃也就放心了。“对了,徐教习送来的避暑名册上未含皇后娘娘,不知娘娘的日程如何安排?”见元成一听到“徐教习”三字又冷颜,云贵妃有数了。却听元成道,“母后恐一时难来。父皇近日龙体不适,母后和长姊在曜华殿随侍。”他口中的长姊是安国公主。觉出这话令云贵妃惊忧,因又说道,“并非重疾,只是操劳过度精神不济,需格外静养。”
云贵妃明白了:有皇后娘娘或安国公主在,才拦得住瑜妃和李嫔那些人,“既圣躬违和,这避暑……”
“无碍。已说了并非重疾,父皇亦口谕他只需静养,诸事按部就班即可,无需惶惶。”元成重复了一遍先的话,并不欲多说,“只母后不来,行宫这边就需娘娘多操劳了。”
云贵妃自是说不敢,定尽心力,不负娘娘所托。元成遂无他话,别了出来,又回了德琳处。候到德琳醒了,亲眼看着她喝了药,又要看着张时景给她用针。德琳阻拦未成,只得低声对他道,“您在旁看着,什么人能放开手脚?太医要一个失手……”元成起身去了外廊。
过了多半个时辰,张时景收了药箱出去,元成跟着就进来,见德琳靠坐在床头,面色惨白,由着墨莲细细地替她拭着额上的汗,不由别过了头——他实在是看不得……等墨莲退到一旁,他过去坐在榻前握了她手,只做随意地问,“觉着如何?”
德琳轻叹,“刚用了药用的针,哪能那么快?”
“疼么?”
“……不疼。”实则,有些穴位还是疼的,头、面、手,不知被下了多少根针,即便此时,想到那种涩胀酸麻心头还不由瑟缩,只是,她不会说——不想他揪心,况且她自问承受得了。
“撒谎。”他低哼,低眉抚着她虎口处几不可见的针眼,“疼,也忍着点儿……他二人既那么说,你这眼睛必是治得了的,自个儿别胡想。”
“嗯。”德琳答应,“您也……别挂心。”
元成俯唇触了触她额,未出声。眉眼半阖,无人能看出他的心绪。
德琳服的药里有熟枣仁,与元成略说了阵话便觉困倦,迷迷蒙蒙中想起件事,呢哝着叫元成,“你……去歇息……”
元成心中叹息,柔声应了,却是看着她睡熟了才起身。墨莲和瑾言都跟着他出来,墨莲有些为难,“殿下……”该请他到哪儿歇息呢?
元成摇头,叫她自去陪着德琳。跟着看瑾言——她中途进来的,不问亦可知是有事。瑾言垂眸,“萧先生有信至宫中。”元成此时的心愿她明白得很,可再明白,这话也不敢不回。
元成顿在原地。
“他们几个呢?”顿了一阵他开口。
“院外候命。”
又顿了一瞬,元成淡淡吩咐,“备车吧。”昨夜至今不曾合眼,接下来还有数百里路,他不逞强。
瑾言传了命回来,见元成还在院中站着,不免诧异:她以为元成会再去看德琳。元成却不管她如何想,吩咐她领路去了詹聿怀和张时景的下处。两位太医一见他来,精觉,不待他问,便把德琳的情形和往下如何诊疗都说了一遍。元成听得点头,只说了句“有劳”,把两位太医唬得诚惶诚恐行礼不提。
二人再出来,燕铁八骑都已整装待发,元成看了瑾言一眼,自举步往居中的车驾行去。瑾言看得一愣,脱口叫,“殿下?”您不去跟杜教习告别?
“她就交给你了。待她醒了,跟她说一声。”元成深看了瑾言一眼,相信这女卫比两位太医更明白他的意思。言毕,元成上车,未及坐稳便一蹬厢板,驭手应声喊“驾”,车辚辚而动。眼看着车驾渐行渐快,瑾言忽醒悟:殿下不去见杜教习,是怕一旦见了会狠不下心走吧?想到自来所见,不由摇头,但愿那位长了副聪明面孔的徐教习好命,不会为她前日所为后悔。
瑾言想着徐若媛要自求多福的时候,宫中的徐若媛确乎不太好过——不光是她,连芸香和兰慧在内,都像是被毒日头晒脱了水,蔫蔫的打不起精神——也难怪,两天一夜,在京城和行宫之间跑了个来回,别的都不说,光坐十几个时辰的车,就险把浑身的骨头颠散架。回来还一点儿不得闲,该干什么还得干什么,就普通壮汉都受不了,何况她们几个弱女子?这日好容易熬到晚间,服侍徐若媛睡下后,芸香和兰慧回了下房一头栽倒,哼哼呀呀地直叹气,“小姐这回怎么想的啊,讨了这么个出力不见得讨好的差事。”
“怎么想的你还不知道?”兰慧冷笑,“咱们被那位的风光压成什么样儿了?如今总算翻了身,不去打她的脸哪能出得了气?”
“可看小姐的样子,也不像十分痛快。”芸香不解的其实是这个。
“……这个,就要怪那一位了,”从回来便累得嘴都不愿张,今日总算恢复些元气,兰慧也乐得跟芸香多说几句——别看你整天围前围后,真正明白小姐的还是我兰慧——“那一位的架子实在端得太足,你能看出她一点儿惊慌不?尤其可恨的是她说什么‘多谢徐教习专程来告诉我这些’,合着咱们小姐是给她跑腿送讯儿的?还有后头那几句,不是撵人一样吗?要你是小姐,你能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