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果真是没长心的!”仁慧皇后打断,已发不出脾气了:她是听说了外间对元成的零星讽谏吧,竟以此为端来说服她这个皇后,是算准了她不能由着太子被针砭私情、意气?她不需再问她到底对元成说什么了,单看在她面前,应是克制了尚且如此,在元成那儿什么样儿还用再说?“本宫亦没耐性再跟你讲道理,总之太子是一国储君,伤他便是大逆。个中轻重,你自个儿有数。今日晚了,暂且如此,过后你负荆请罪也好、委曲求全也好,必得和太子把此……何事?”傅姑姑怎进来了?
见皇后娘娘看到她了,傅尚司快步近前,低声说了句话。仁慧皇后一讶,随即起身,元沔也听到了,急步跟着一块儿出去了。傅尚司回头看到还跪在地上的人,叹气,“人都走了,你还不起来?”
德琳望着她,惊忧从瞳仁儿里泄露出来,“……是殿下那边……”
“是陛下来了。”傅尚司搀了她一把,更叹:这样子要说是没长心的,那长了心的能是什么样儿?“回去歇着吧。”想多说两句,却委实没有什么能说的,叫进两个宫人,吩咐经心些送杜教习回去也就罢了。
偏殿里,嘉德帝只着了便服,未戴冠冕,仁慧皇后迎上前去,关切道,“您怎么来了?就是怕惊扰到您,才想着等天亮再去向您……”
“太子着人请旨,明日休朝一日。”嘉德帝说明原委,并非有人不顾皇后的禁令向他报讯。
那个样子了,倒未忘掉监国储君的职责——他的情形,不宜早朝,嘉德帝“抱病”,不能临朝,若不提前知会臣工,确易引起混乱。他还能想到这个,仁慧皇后心中又是欣慰又更添痛惜,无法评说,只对嘉德帝道,“您何时到的?”怎不叫人通宣?
“那孩子说‘撑不住了’的时候。起来吧。”嘉德帝对元沔。
仁慧皇后略加回思,苦笑,“您怕我会打杀了她?”嘉德帝应是问清缘由,一刻未耽误便趁夜驾到了。
“怕你急怒伤神。”嘉德帝明察秋毫,“爱子之心,朕与你一般无二。只是那孩子……何其可怜,不声不响地捱到如今,已超乎朕的预料了。也是绝望了,才这么破釜沉舟。为了家人,对自个儿狠绝如此,别的不论,这份儿孝、勇,朕是备受触动、尤感愧疚啊。子衡真是生了个好女儿。”
“好女儿是没错,”仁慧皇后亦感喟,“说心里话,她若不是德琳,还真是代嫁的上上人选,头脑、处事、品貌德行……,可她……谁代嫁也不能是她代嫁不是?”
“正是,”嘉德帝赞同,“若她只是子衡的女儿,这一上表应征,不光代嫁,还有些难题也能迎刃而解。可她既是德琳,那便万不可……”
“父皇,母后,”一直在旁静听的元沔忽然出声,“说到代嫁,儿臣倒是想起了个合适的人。”
“哦?”嘉德帝。
“嗯?”仁慧皇后:有合适的人你怎早未说?
元沔看着仁慧皇后,“行宫里的那人。太子请您安排的那个。”
“哦——”,仁慧皇后想起来了,眼睛一亮,复又迟疑,“可她能愿……,总不好强求。”
“母后若信得过,儿臣愿前往一试。”
“怎会信不过?!只是行宫路远……”
“又不用儿臣走着去。”元沔爽快,“母后既首肯,儿臣天明就启程。”望一眼嘉德帝,对仁慧皇后佯怨道,“也省得父皇空羡好女儿都生在臣子家。”
“你说的什么话?!”嘉德帝笑斥。
元沔笑着行礼告退了。
“你和安国打得什么谜?”看元沔出殿了,嘉德帝回过头来,带着笑蹙眉,“太子把什么人安排在行宫?”
“等公主带了准信儿回来再说可好?我、太子、安国,任一个都不是胡闹的人,您是知道的不是?”仁慧皇后语带商议。
嘉德帝看了看她,点头,“依你。”话锋一转,截然沉肃,“还有件事,你要知道,”他盯着仁慧皇后,字句缓慢,“裕王,确准不会上京了。”
仁慧皇后反应了一阵,猛地站了起来,失声,“他到底是……”
嘉德帝不语,等着她慢慢地接受这讯息。
第136章水落(下)
嘉德帝不语,等着她慢慢地接受这讯息。
半晌,仁慧皇后脱力般慢慢跌坐回椅中,“这回又打的什么旗号?”上回他说三子病重,婉拒回京……所有的事连在一起看,显是借口了。
“无一字,无片语。探报传回的消息,他稳居陈地,二次召他进京的圣旨,已被暗地里付之一炬。”
这是说他连敷衍或掩饰都不屑于了,那么……
“说来话长。等真正水落石出了,我再从头告诉你。如今之急,在于太后那里……”
“……臣妾省得。”太后是裕王的生母,在先皇后亦即嘉德帝生母薨逝后,受先帝托,以贤妃位摄六宫事,端谨恭肃,明识仁淑,全力襄助先帝以及时为太子的嘉德帝。先帝晚年欲擢她为后,惜未及册封便驾崩,嘉德帝多年里对她敬重有加,登基后颁的第一道谕旨,便是尊其为皇太后,徽号“靖懿”。奉养之道,极是恭敬。即便后期太后率太妃们迁往别苑清修、不便再随时探望,每遇重大节庆,嘉德帝还是会与仁慧皇后亲往问安。而过几日的嘉德帝寿诞,便属这重大节庆之一。彼时,太后必会问起裕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