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星狠狠地抽了一口烟,任烟气上漾:编,接着编。先是说自已怀孕了,又说老太太病危,赵晓然你安的什么心?
赵晓然强调道:我说的是真的!其实这两个月以来,奶奶的身体就一直不好。我回家的时候,她每次都问,为什么不带黄星回来。她还对我说,黄星是个好孩子,现在虽然没什么成就,但将来肯定有出息,你要真心对他,多为他分担一些家务……现在奶奶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了,我担心她……所以你就帮帮我,跟我回去一起看望一下她老人家,好不好?
黄星听了这些,禁不住鼻子一酸。他心想,赵晓然再混蛋,也不会拿老太太生病当法码。
确切地说,他的确很想见一见那个年过八旬的老人。以前每次自已去,岳父岳母都是一副冷脸,觉得自已如花似玉的女儿,嫁给了一个没前途没地位的小保安,他们觉得丢人。但只有赵晓然的奶奶,每次都会拉着自已的手,说一些贴心窝子的话。老人从来没有瞧不起黄星,反而是给了他不少鼓励和安慰。在黄星心里,已经把赵晓然的奶奶,当成是自已的亲奶奶一样。
因此听到赵晓然说到奶奶的病情,黄星心里出奇地酸涩。尽管他对赵晓然很排斥,但是对老太太却有着很深的感情。
黄星逼视着赵晓然问道:你确定你这次没有骗我?
赵晓然强调道:我确定!
黄星多么希望,能听到她否定的回答。把手里的烟头掐灭,黄星又问道:奶奶她……她得了什么病?
赵晓然叹了一口气:老了呗。
黄星再问:没送医院?
赵晓然道:送医院有什么用,生老病死,这是自然规律。
黄星想了想,说:好吧,我跟你去。希望你没有骗我。
赵晓然突然抓住黄星的手,央求道:但是你一定不要跟他们说我们的事情,他们都还不知道。
黄星纠结地点了点头。
买了一些东西,黄星跟赵晓然去了她家。
已经久违。
院子里显得有些荒凉,空荡荡的。去年贴的春联,已经褪掉了颜色,张开了几道缝隙,在微风中摇曳。
岳父和岳母也明显憔悴了不少,头上的白发越来越多。但不知为何,黄星这次到来,却受到了他们热情的招待,又是端茶又是洗水果。在黄星的印象中,自已每次来这里,何曾受到过如此礼遇?
黄星当然坐不住,站起来说,我去看看奶奶。
岳母走过来一边往杯子里添水一边说:别看了别看了,里面太脏了,进不去人。
黄星心里猛地一咯噔。
但他还是执意走进了赵晓然奶奶住的耳屋里,一阵刺鼻的腥臭之中,黄星一眼看到,那位慈祥的老人安静地躺在床上,她的脸庞已是那般瘦弱。屋子里到处弥漫着屎尿的味道,被褥上都是湿的,床边儿的地面上,有很多白色的尿碱,以及残羹冷炙的痕迹。黄星鼻子一酸,眼泪夺眶而出。他见老人睡的正香,没忍心打扰,而是轻轻地从门后面找来了扫把,打扫了一下屋子。
岳母捂着鼻子跟了进来,连说:不用管不用管,哪能用你来做这些事呢?
黄星坚持打扫完,又用拖布拖了拖地。然后打开了旁边那个小窗户,给屋子里透透气。岳母说,那窗户通着厨房,多臭啊,以后还吃不吃饭了?黄星将了她一军:饭可以不吃,但老人不可以不管!
岳母脸上涌上了一丝尴尬:我说女婿呀,老太太天天都是我给送饭我给管,拉了尿了都是我来照顾,你怎么能说……
黄星本想说,被你管成这样,也真算是一个奇迹。但是顾及到她的面子,黄星还是没再说什么。
这时候赵晓然也走进了小屋,她本想也习惯性地捏一下鼻子,但见黄星正在看自已,马上把手松开。黄星说,等奶奶醒了,给她换一下被褥,擦擦身子。
赵晓然说,一会儿晓萌回来。
黄星愣了一下,说,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你在等晓萌回来干这些?
赵晓然连连摇头说,没有没有,我是说,我们姐妹俩一起干。
不一会儿工夫,老太太似乎感觉到了屋子里的人气儿,醒了过来,咦咦呀呀地伸出手要水喝。黄星率先走了过去,正想从暖壶里往碗里倒水,却发现那只盛水的碗,里面全是灰尘和水垢。黄星鼻子又一酸,倒上热水烫了烫,把碗洗干净,然后倒上水,对老太太说:等水晾一会儿,奶奶。
老太太顿时一惊,颤抖的手想伸过来摸摸黄星,但也许是顾虑到了什么,又缩了回去。
她的手已经很消瘦,仿佛只剩下骨架。密密麻麻的老年斑,越发清晰地刺痛了黄星的心灵。黄星主动攥住了老太太的手,不让自已眼里的泪水流出来。
黄星发现老太太凹进去的眼窝里,蓄上了泪水。老太太想坐起来,但她已经没有坐起来的力气了:星儿,你是星儿………我的星儿,你来看奶奶了……
听到她这句亲切但又无力的呼唤,黄星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泪水汹涌而出。尽管奶奶不是自已的亲奶奶,是赵晓然的奶奶,但黄星和这老人之间,却有着非同一般的感情。老人很开明也很善良,一直把黄星当成是亲孙子看待。当时黄星一直不受赵晓然家人待见,也只有赵晓然的奶奶,让她觉得这家子人还有一点点人味儿。过去的冷遇,黄星不想再去回味,但是他却不能不去回忆老太太对自已的好,那一切的一切,都烙在黄星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