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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第1页)

第三章激流归大海

一九七八年五月,我有机会重新登上井冈山,回到阔别五十年的革命圣地,一一重访了当年战斗过的旧址、遗迹。特别是在砻市(今宁冈)的会师桥头,在召开庆祝会师大会的建军广场,在毛泽东同志和朱德同志第一次见面的龙江书院,故地情景,勾起我对多少往事的回忆。毛泽东同志、朱德同志和陈毅同志,他们高大的革命形象,在我脑海里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象,使我永远不能忘怀。从cháo汕失败到井冈山会师这段历程中,我是在朱德同志和陈毅同志领导的部队中工作。这两位令人崇敬的杰出的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在一九二七年蒋介石国民党叛变革命,南昌起义部队进军广东又遭失败之后,以非凡的英雄气概和革命胆略,冲破千难万险,为保留革命火种,继续高举南昌起义所开创的我党独立领导武装斗争的旗帜;为改造旧式军队和建设无产阶级的新军队;为实现从城市到农村、从正规战到游击战的战略转变;为率领我们登上井冈山与毛泽东同志领导的秋收起义部队胜利会师,作出了巨大的贡献。现在,时间过去了半个世纪,经过历史的检验,这两位杰出的无产阶级革命家所立下的不朽功绩,已经成为矗立在人们心目中的丰碑。

正确的决策

一九二七年八月一日,在周恩来同志和朱德、贺龙、叶挺、刘伯承等同志领导下,胜利地举行了南昌起义。当时我在起义军领导机关‐‐前敌委员会的警卫队当班长。八月三日起义军开始向广东进军。九月二十三、二十四日占领cháo州、汕头以后,我们这个排奉命留在cháo州,担负后勤部门和物资仓库的警卫任务。

正当后勤人员在cháo州城内忙于筹粮、筹款和收集军用物资的时候,大约是九月二十七、八日,从前方传来了隆隆炮声,我们知道,这是起义军向揭阳、汤坑(今丰顺)地区的敌人发起进攻了。当时广东境内的主要敌人是国民党第八路军。我们满怀信心地期待着:只要战斗进展顺利,把广东境内的反动部队打垮,就可以重整旗鼓,以广东为基地,组织第二次北伐了。

九月三十日早晨,炮声突然由远而近,并且愈响愈烈。接着,我们的一些零散部队撤下来了。从他们的口中得知,我军进攻敌陈济棠师和薛岳师,起初节节胜利,后在汤坑附近受挫,伤亡很大,部队正在后撤。就在当天的上午,cháo州城郊也响起了激烈的枪声,敌第八路军副总指挥黄绍竤亲率三个师,正沿韩江西岸向cháo州扑来。我留守cháo州的战斗部队,仅有第二十军第三师的第六团一部分和教导团一个总队,仓卒应战,坚持到黄昏,不得不撤出cháo州城。因为事先完全没有估计到要撤退,后勤部门已经筹集到的大批冬衣、物资和几十万元军饷,绝大部分都丢掉了。我们撤出cháo州时,得知敌人在帝国主义军舰配合下,已经攻入汕头,到汕头去找革命委员会是不行了。于是我们在后勤部长带领下,找到了几只船,东渡韩江,向饶平

(今三饶)前进,打算经饶平去三河坝,同第十一军二十五师和第九军教育团会合。从cháo州到饶平多是山道,我们每人负重七八十斤,走得非常吃力。途中,又传来一个更加不利的消息:革命委员会撤出汕头西进至乌石一带,与从汤坑转移来的主力部队会合后,被敌人重兵围攻,遭到覆灭性的失败。这一连串不幸的消息,犹如晴天霹雳,使我们感到意外地震惊。

我们到达饶平时,二十五师和教育团已先撤到饶平。原来,他们在三河坝和敌人激战了三天三夜,在朱德同志的卓越指挥下,仗虽然打得十分艰苦,但打得非常出色,给进攻之敌钱大钧部两个多师以很大杀伤。他们得知汕头方面的消息不好,便主动转移到饶平。这时,师和团的建制还存在,约两千人。加上从cháo汕撤下来的零散部队和人员,共有两千五六百人。

当时我们这支队伍的处境极端险恶。敌人的大军压境,云集于cháo汕和三河坝地区的国民党反动军队有五个多师,共约四万人左右,其势汹汹,企图完全消灭我军,扑灭革命火种。从内部来说,我们的部队刚从各方面会合起来,在突然遭到失败的打击之下,不论在组织上和思想上都相当混乱。这时与周恩来等同志领导的起义军总部已失去联系,留下来的最高领导人就是第九军副军长朱德同志。虽然下面的部队绝大部分都不是他的老部队,领导起来有困难,但在此一发千钧之际,他分析了当前的敌我情况,作出了正确的决策。

朱德同志认为,起义军主力虽然失败了,但&ldo;八一&rdo;起义这面旗帜绝对不能丢,武装斗争的道路一定要走下去。现在的情况是,反革命军阀部队已经云集在我们周围,随时都可能向我们扑来,我们必须尽快地离开这里,甩开敌人重兵,摆脱险恶的处境,否则我们将有全军覆灭的危险。在当时条件下,能脱离险境和保存力量就是胜利。于是,朱德同志率领我们在饶平略事整顿后,立刻出发,经平和、永定、象洞向西北转移。一路急行军,排除沿途反动地方武装的堵截,于十月十六日到达闽赣交界的武平。

我们向西北转移的行动,很快被敌人发觉了。他们立即派钱大钧部的一个师,紧紧尾追,十月十七日追至武平城,逼着我们不得不在这里打了一个退却战。朱德同志指挥部队打退了敌人两个团的进攻,随后命令我们这个排占领武平城西门外的山坡,掩护大队转移。敌人进入武平城后,追出西门,遭到我们的阻击,又退回城里去了。我们排在完成掩护任务后,立即紧跟大队行进。由武平城向西北走十多华里,进到石径岭附近,这里都是悬岩峭壁,地形十分险要,只有一个隘口可以通过,却被反动民团占据了。这时,朱德同志突然出现在队前,他一面镇定地指挥部队疏散荫蔽,一面亲自带领几个警卫人员,从长满灌木的悬崖陡壁攀登而上,出其不意地在敌人侧后发起进攻,敌人惊恐万状,纷纷逃跑,给我们让开了一条前进的道路。当大家怀着胜利的喜悦,通过由朱德同志亲自杀开的这条血路时,只见他威武地站在一块断壁上,手里掂着驳壳枪,正指挥后续部队通过隘口。

这次战斗,我亲眼看到朱德同志攀陡壁、登悬崖的英姿,内心里油然产生了对他无限钦佩和信赖之情。记得我第一次见到朱德同志,是在南昌起义开始发动的时候。八月一日晨二时前后,我所在的警卫队,奉总指挥部的命令,去策应朱德同志领导的军官教育团起义。我们跑步进入阵地后,按照上级部署向营地上空打了一排枪,短时间的沉寂后,很快听到教育团营地吹起了欢迎号声,接着,看到一队武装士兵,护送着一位身材魁伟、仪表威武、蓄着胡须、年约四十岁左右的军官走了出来。人们说,这就是军官教育团团长兼南昌市公安局长朱德同志。他态度和蔼,满面笑容,频频向我们招着手快步走过来,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经过这次石径岭隘口的战斗,我才发觉,朱德同志不仅是一位宽宏大度、慈祥和蔼的长者,而且是一位英勇善战、身先士卒的勇将。

就在掩护大队撤出武平战斗时,我第一次负了伤。一颗子弹从我右耳上侧头部颞骨穿了过去,当时我只觉得受到猛烈的一击,就倒了下来,动弹不得,但心里却还明白。依稀听得排长说了一句,&ldo;粟裕呀,我不能管你啦。&rdo;他卸下我的驳壳枪,丢下我走了(这个排长后来自行离队了)。当我稍稍能动弹时,身边已空无一人。只觉得浑身无力,爬不起来。我抱着无论如何要赶上队伍的信念,奋力站了起来,可是身子一晃,又跌倒了。只好顺着山坡滚下去,艰难地爬行到路上,却又滑到了路边的水田里。这时,有几个同志沿着山边走过来,帮助我爬出水田,替我包扎好伤口,又搀着我走了一段路,终于赶上了部队,当看到朱德同志在石径岭战斗中的英雄形象时,受到很大鼓舞,增强了战胜伤痛的力量。

在朱德同志的指挥下,经过武平和石径岭战斗,我们疾速进入赣南山区,摆脱了国民党反动派的追兵。

真正的英雄

自从蒋介石、汪精卫相继叛变革命以后,乌云笼罩着天空,全国一片白色恐怖,反革命势力无比猖撅。在这黑暗重重、前途茫茫的严峻时刻,我们这支南昌起义保存下来的部队,在江西境内,赣南山区,边打边走。我们从武平经筠门岭、寻乌、安远、三南(定南、龙南、全南)等县境,向信丰以西的大庾岭山区挺进。部队在孤立无援和长途跋涉中,困难愈来愈多,情况也愈来愈严重。我们虽然摆脱了国民党反动派的重兵追击,但一路上经常遇到地主武装、反动民团及土匪的袭击和骚扰,特别是三南地区地主土围子和炮楼很多,不断给我们造成威胁和损耗。为了防备地主民团的袭击和追踪,我们有意避开大道和城镇,专在山谷小道上穿行,在山林中宿营。此时已是十月天气,山区的气温低,寒冷、饥饿纠缠着我们,痢疾、疟疾一类流行病折磨着我们。更重要的是,大革命失败之后,全国革命处于低cháo,南昌起义军主力又在cháo汕遭到失败。在这种情况下,革命的前程究竟如何?武装斗争的道路是否还能坚持?我们这支孤立无援的部队,究竟走向何处?这些问题,急切地摆在每个起义战土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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