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雪鸿挺直了脊背在书房里待了半晌才觉出不对。匆匆走到舒以安的房间表情有些严肃。
“上秋的时候褚家给我来了个电话,说是问候我好不好,我当时接了还特地让你听电话,那边也是支支吾吾的说你忙,以安,你可得跟我说实话,是不是你在那边受了什么委屈才回来的?”
舒以安拿着汤碗的手一下子停住,垂下眼睛。
“没有啊,就是想你了回来陪你过个年,您怎么会这么想。”
见着舒以安的反应,老头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气呼呼的一把把拐杖敲在地上,“你打小就不会撒谎!这大冬天的褚家可能让你一个人挺着大肚子回来?是不是和褚穆吵架了?你说,有外公给你撑腰呢!”
最让人感觉到幸福心酸的那一刻大概就是你一个人茕茕孑立的时候,你的家人给你一处栖身的窝并且告诉你,别怕,有我们在。
舒雪鸿虽然已经年迈,但是这一句话也足以让舒以安温暖很久很久。像个小孩子一样的,她洗吸了吸鼻子把被子又盖的高了点。
“外公,我和褚穆……离婚了。”
舒雪鸿神色一震,却也是没说什么,只慢慢问了一句。“什么时候离的?这孩子是他的?”
“是他的,我们离婚的时候他不知道我还有孩子。我离开北京……半年多了。”
舒雪鸿叹了一口气,“难怪那个时候要给我打电话呢,想来应该是要问问你回来了没有。你说说你一个女孩子,怎么那么大的胆子敢一个人带着孩子,这幸好是回来了,要是出了什么事儿我可怎么跟你的爸妈交代啊……”
“外公……”舒以安低下头极为悲伤的叫了一声。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啊。那说到底,是褚家那小子对不起你?”
“不是的!”舒以安惊慌的摇头否认,“不是,是我们生活合不来才分开,和别的无关。”
眼看着就要入夜,舒雪鸿摆摆手步履蹒跚的走了出去。临行前摸了摸小孙女的头十分怜爱。
“你先在这儿安安心心的过个年,别的不要想太多,离了就离了,他褚家不要你也得掂量掂量能不能够得上我舒雪鸿的孙女。你要是不想回去,外公的家底也够你们娘俩活到老。但是这个说法,我老头子也一定得跟他们要个明白。”
他们舒家小心翼翼护着周全长大的至宝,怎么能这么可怜的孤身返乡呢。他褚家小子是怎么和自己保证的?言忠信,行笃敬?看他倒是都忘在了脑后!
从苏州到扬州,200多公里,特快列车需要四小时十五分钟。褚穆就是在这样的夜晚从一个年头跨到了另一个年头,这是他有史以来最狼狈最漫长的一次跨年,一个精明优秀的外交官在寻找自己妻子的路上经历了一个新年。。
车厢的吸烟隔间里,他倚着轻微颠簸的车厢有些疲惫的闭上眼把舒以安离开时的所有始末都仔仔细细的回忆起来。可是任凭他怎么想,都找不到有关舒以安还怀着孩子的一丝细枝末节。天快亮的时候,他掐掉烟敛着眉眼想,可能那个时候她真的是狠了心要走,所以连让他知晓自己当父亲的机会都不曾给予一分一毫。
转眼就是大年三十了,舒以安感觉自己睡了好长好长的一觉,绵长且安稳,天气也十分应景的响应了那句瑞雪兆丰年的老话,早上醒来的时候窗外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雪。
深吸一口气换上了十分喜气的红毛衣和笨重的羊毛靴子,一大早就和管家几人等在舒雪鸿门外给老人拜年讨红包。舒雪鸿笑呵呵的拿出几个分量很重的红包,先是给家里一直照料他的几个人,最后才轮到舒以安。
舒以安嘻嘻的笑着晃了两下拳头,“外公,新年快乐恭喜发财!”
舒雪鸿把最后一个红包里抽出来塞到小孙女手里,敲了敲她的额头。“这可不是给你的,是给我重孙子的。”红包里是老爷子这些年所有的积蓄,也算是他老头子给这母子俩一个保证。
拜过年就要扫房挂灯笼了,舒以安跟着几个人在门口看热闹,圆圆的红灯笼十分有年味儿。因为院子处在一个上坡,一只灯笼没挂住竟然顺着下坡咕噜噜的滚了下去,舒以安自告奋勇的去捡,忽略掉身后一众人劝她小心的话。
“没关系,一个灯笼跑不了多远的。”
红色的灯笼像是长了脚一样轱辘的越来越远,舒以安扶着腰亦步亦趋的追在后头,脸色十分红润。最后幸亏有人往前走的时候用脚挡住了它的滚动,好不容易气喘吁吁的逮住它,舒以安累的呼出一口气直起身体,微微笑着想向帮忙的人道谢。
这一抬头,原本弯着的唇角顿时僵住。
漫天簌簌飘落的雪花,褚穆站在仅仅离她两步远的的地方,风尘仆仆,面沉如水。一双浓黑深邃的眼中一瞬不瞬的看着这个身怀六甲的女人。
舒以安一只手抓着大红灯笼就这么傻兮兮的站在他的对面,不知所措。任凭她如何垂下眼睛去躲他的眼神,此时高高隆起的肚子就像是一个顽皮的孩子在向那人炫耀。
没人知道褚穆在看到舒以安的那一秒钟,有多庆幸。看着那个将将比自己胸口高出一点点的女人,目光落到她冻的有些发红的手上,他忽然沉默的摘下自己戴着的质地精良的皮手套强制性的抓起她的手套了上去,声音克制又隐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