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任刚入副职没两年,科室里的副主任“外放”到区里负责纪检,听说冷板凳坐了十几年,也不在乎依然是冷衙门,依然得习惯加班,为了提副处才毅然抓住了机遇。一下子空出个副主任,剩下的人都有点心动,包括一个年纪大了的四级调研员,除了俞任。
渐渐下决心要换跑道的俞任工作之余就爱跑茶叶店进茶馆,她也问过印秀,你怎么看上了茶叶生意?印秀说柏州乃至陇西省都是个茶叶消费大省,遍地最不缺的就是茶叶生意。她也想继续做服装,但本地做代销贴牌成本不低,搞代工又缺本钱。反而因为柏州是茶叶产地,货源充沛价格不高,就差销路建设,起家容易点儿。
俞任买了十几种茶包回家试着喝,还有丰年陪着。从宋姐给的打击中稍微振作点儿博士每晚被宿海拉出去跑步,回来端起俞任的茶牛饮而下,“这什么茶?味道不错。”
“这叫梅家坞龙井。”俞任说博士你来形容下这碗茶。
丰年凝目观察了下,“香气如兰,茶汤杏绿,叶片匀称,齿间存香。”俞任拍掌,看来丰年你的精气神回来了,观察能力正在恢复。
俞任说小柳要是来喝,不晓得会怎么评价,她天生懂得品味。丰年说这好办,拿起手机拍下茶汤发给袁柳,“你俞任姐姐想听听你的评价。”
过了会儿,那边的小姑娘说,“萼绿如冶。”
丰年低啧,后生可畏。
俞任端高玻璃杯观察着茶叶,眼里笑意越来越浓,丰年说你笑得像老母亲,俞任嗔她,“我生不出这么大的女儿。”
丰年去洗澡时,任颂红打了电话来,他问了点俞晓敏和前任丈母娘老丈人的情况,话题马上转向了那个副主任的位置,他问俞任怎么想的。
俞任说没想法,别说研究室副主任,办公室副主任她都没到资历,“那是上面的安排,我不操心。”
任颂红说女儿鬼,对着亲爹都不说实话,“再好好熬两年,未必没机会。”任颂红没说透,俞任却听明白了。她说爸你放心,我不掺合。任颂红听到这个表态就轻松下来,像遮住了电话筒,小声说你妈给你出首付的事儿爸爸知道了,没道理我不出钱的,刚刚给你转了十万,先是这么个意思。以后你结婚爸爸还会再给。
俞任不矫情,说谢谢爸爸。正愁没地方攒本钱呢。
来财运的不是俞任一个人,洗完澡的丰年擦着头发举着手机一脸懵,“宋姐要给我在柏州买房子。”
俞任一听乐了,行啊你,丰年,我得问问我前任前前任,请她们每人给我买一套房子我也不愁了。
丰年说你前前任是个气管炎,没看到她都巴巴地住小英姐家吗?拿不出钱买房的,她就是个小白脸儿。你前任倒是有可能买得起,毕竟美国做医生赚得不少,但是你肯定不会收。
“收,为什么不收?”俞任还在开玩笑,再想起小齐时心里就不再堵,只有一丝类似松紧带被弹,轻轻压到指甲盖的微疼感。
“她是想补偿我的青春吗?”丰年说其实不长,不用补偿岁月。而她的心则不需要这样的抚慰,没用,也是两码事。
我很想要属于自己的房子,丰年每次回象牙镇或者盘居在馄饨店的隔间都想,“有自己的屋子,满满都是书,伸开手脚躺在床上,不怕被叫醒。”盼了这些年,北京的房价让她麻木,柏州的房价也让自己绝望。
“君子爱房,取之有道。”丰年说我不要宋越琼的房子,她心里有估值,我心里没有。
丰年身上还有浓郁的书生气,俞任说不要会后悔哦。丰年就不响了,过了两个小时,她叹了下,“俞任,我还真有点儿动心——”也有点儿后悔,她已经回绝了宋姐的好意,“可我还是个俗人。”
可你俗得可爱可耐。俞任给她倒茶,“丰年,我也俗。”
她说我也会嫉妒人家优秀,又讨厌别人乱嘚瑟。有时想想自己的大学选择,有那么丁点儿后悔,我放弃了更好的学校,而你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你还记得咱们班以前那个团支书何田田吗?我讨厌她嘚瑟,所以她参加的比赛我也会参加,就想压她一头刺激她一下。
“诶,我记得,她去人大念的金融,出国后硕士也毕业了,经常发动态晒自己。”丰年说我觉着那样特别没意思,什么cfa、cpa、fr、aa的,厉害也是真厉害,嘚瑟也是真嘚瑟,说“见过凌晨四点的北京城”。努力就别这么委屈,说到底还是为了自己的高薪而发奋。当然,委屈有时也是为了标榜抬价。
俞任认可,说我们各有俗法。我还有别的地方俗,以前我觉着谈恋爱就是一心一意奔着在一起。还想过更俗的,觉得肉体交流能促进关系。再后来,觉得爱情能让人紧密相连,甚至能战胜遥远的距离。
面对爱情,咱们也俗,咱们对它的念想超越了现实,趋近完美的理想主义。你见过理想的爱情吗?
丰年沉目,说小英姐和白卯生的算不算?
“从过程看,曲折过多。这是受尽了苦的爱情。”俞任说,我不忍用“理想”形容她们的爱情,这对两个人的遭遇来说显得太轻飘飘,定义和形容有时本身就不礼貌。
丰年说是的,姿态越高,离事实越远。理想与否只
有她俩可以评断。
俞任,你现在对感情的想法还是那么俗气吗?丰年又问。
俞任说,略微俗气,已经逐渐走向脱离这种爱情趣味的路上。爱情的趣味是什么?是心有灵犀的喜悦,是相依相知的满足,是灵魂肉体结合的瞬间出窍。只是,爱情的出窍不是常态,是变-态。爱情的趣味可能还有庸碌生活的长期磨合,但得经过日子检验提萃。
咱们俩经历的爱情之俗也不俗,毕竟没踩进生活深层的骨血里。像落叶飘飘洒洒在空中打了个转,俯视流水落花,自己也掉下,在水涡中间荡漾了下片刻,然后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