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后采用拖字诀和装聋作哑战术的俞任面对袁柳的赤忱不能继续,她看了月色,听了赞扬,最后微微一笑,眼里的了然让袁柳失语片刻,最后俞任说,“小海和丰年去吃冰淇淋了,我也想吃呢。”
和俞晓敏一样,心潮澎湃时要靠冰物使其迅速降温。边走边吃完甜筒也就到了袁柳家小区门前,俞任说今天就到这儿,再见小柳。
袁柳乖巧,“姐姐再见。”走前踌躇了下,俞任问还有礼物不成?
“没了,就是希望今天没惹姐姐不开心,我说话……有时情绪比脑子来得快。”袁柳小心辩解。俞任帮她整理衣领,“我没有不开心,快回家吧。”她的笑容显示并无芥蒂,袁柳挥挥手,且走且回头,最终消失在俞任的视线。
回家看俞晓敏酒醒了没,结果妈妈不仅清醒,还炖了清粥做了小菜边看电视边吃得开心。见俞任回家,“自己拿碗啊。”
俞任坐在母亲身边默默喝粥,说了任颂红给钱的事儿,又提了辞职的想法。俞晓敏说钱你应该收,辞职我不同意。说白了,你除了写材料没技术,更没经商的经验,你的那点社会历练远远比不上小印那孩子。再说个关键,“本钱。”拿二三十万去创业,不够你砸的。
这些都是俞任考虑过的问题,她说妈你讲得有道理,我会给自己多一点的时间准备。
“是不是在单位被催婚介绍什么的搞烦了?”俞晓敏说你就熬吧,只要你不愿意结婚生孩子。她清了下嗓子,“小柳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俞任装傻时表情也真挚,看不出任何用力过猛的痕迹。
俞晓敏撇撇嘴,“我是看那孩子对你格外上心。”
她从小对我就上心。俞任捏着勺子专心吃,俞晓敏沉默了会儿,“你有数就好。”
正是因为有数,俞任要在袁柳的炙热输出后给予恰到好处的回应,必须回应,而不能装傻。饱读诗书的俞任发现在两人之间,她的语言并不能占据上风。而用语言面对一颗心,本来就是卯不对榫。俞任只能用行动表达她的感激,显示她明白这孩子的热情。她又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赌博,赌袁柳明白自己的难处,赌她能用相对平和的心态面对自己的相对被动保守。
幸好生日后的袁柳没有步步紧逼,她依然每天骑着她的单车来接俞任一次,路过街边小吃时停下去买一点儿。俞任说她联系了驾校老师,每天中午抽四十分钟学车,袁柳边骑边说,“这样以后天气冷或者下雨就舒服多了。姐姐,你早该学。”
九月的袁柳回到八中文科班,丰年在和宋姐的若有若无的纠缠下回到北京,宿海继续守着毛信霞的理发店并且和半个男朋友闹起了冷战,而俞任的单位吹起了多种小道消息,大到两套班子人员调整,小到科室副主任的去留。俞任不掺合,却被当成小道主角之一被卷了进去。
有人说,任颂红不会让亲女儿一直委屈地待在研究室坐冷板凳加班,贺副市长升迁,任颂红会顶上位置,俞任一定会被外放提拔。
有些事当事人哪怕嘴巴再紧,也会在几年时间内吹遍周围圈子。不晓得是不是因为拒绝了领导的协调相亲,还是因为避嫌任颂红的关系,俞任兼任的秘书一职由另一个女孩全职代替。俞任一时轻松了不少,甚至有种被打入冷宫的感觉。手里干的重要事儿也被分给同事,她只负责一些相对不重要的调研。
沉不住气的人就去找爹问个究竟要个保证,可俞任不会如此,仔细回想亲爹给的十万块赞助,未尝不是次预先支付的安慰。难得事情少了些,俞任秉持外松内紧的原则,保持着正事儿守口如瓶、旁事轻松平和的习惯。
她学车还算顺利,每次考试都一次通过,两个月就拿到了驾照,第一趟载了俞晓敏去了俞庄,又拉回茶叶土特产等满满一后车厢,奶奶胡泽芬连白菜都给母女俩塞了两颗。第二趟则趁着少见的准点下班,去八中外接袁柳放学。
俞晓敏说的“有数”在俞任心里还多了层内容——她并非草木,对小姑娘的用心用情也“有数”。但俞任不知道自己特意来等袁柳这事儿算什么数?俞任告诉自己是例行的探视,可她心里又否决了这个念头,因为现在看袁柳,感觉有点儿不同。
车停在八中门外街道的临时车位上,俞任提前给袁柳发了消息,小姑娘估计要在放学后才开机,她就在车里安心喝茶等着。
校园内铃声一响,不少走读生陆续走出大门,又等了会儿,才看到袁柳骑着单车,后面坐着个女孩和她说说笑笑。两个小姑娘青春洋溢,无忧无虑,后面的女孩还伸手打袁柳的头一下,惹得袁柳手里的龙头乱摆。
俞任捏着手机想了想,最终没给袁柳打电话,而是开车回到了家。刚费劲停好车,俞任还担心地下车看有没有技术不精导致擦到,“挺好,规规整整。”久远的声音传来,俞任起身,看到了提着礼品盒子的曾经恋人齐弈果。
小齐早就不再烫卷发,直发落在肩下,只在后面束了一半,显得轻松又年轻。她的脸几乎和过去没变化,只因为瘦了的缘故,嘴角法令纹更深了些,“我问了小海才知道你家地址。”小齐笑,“彩彩,恭喜乔迁,我特意来看看。”小齐如今比以前更像个医生,谈吐轻柔正经,年轻时的不羁不晓得溜到了哪儿。
俞任的眼睛先是惊讶了下,随后也微笑,“你可以直接打电话给我,现在我家里一点准备都没有。”话出口,她听到心脏放松的呼吸,整个人镇定自若。面对小齐,不怨不恋,有些出乎自己的意料。
“我听我妈妈说你买房搬出去了,我不敢问你妈妈,就问小朋友。”小齐在等着俞任的邀请,俞任做了个手势,她颔首也回了个感谢的动作。
俞任认真洗着茶具,小齐则礼貌而守规矩地打量着房子,两人坐下后她先品了口茶,说好喝。
“这次回来多久?”俞任问她。
“帮奕奕办好留学手续就回去。”小齐见俞任一愣,她解释是曹芸的儿子,“曹芸……我们的事儿应该闹得不少人知道了,她早就在大学辞职,把孩子转学到了外地。”小齐说这几年基本是曹芸迁就自己,她中国美国两头跑,寒暑假带着奕奕来陪自己,孩子开学就回国。
这下就好了,孩子过去,你们就不用这么辛苦。家里呢?俞任问。
“她父母前几年态度很坚决,不准我们往来。我家里,真奇怪,竟然是我妈先松的口。”齐弈果耸肩,“窗户纸破了,就熬呗。”一句话说得轻松,她眼内一闪而过的复杂却说明并不轻松。
怪不得老何从俞晓敏的社交圈淡出,老齐也经常闷闷不乐窝家里不愿意出门。他们做出了妥协,又过不去心里那关,“丢人”丢大发了,便关起门过自己的退休日子。
“等我这边情况再好点儿,买栋大点的房子,考虑把他们都接过来养老。”小齐说责
任很重,以后四个老人,就指望着她和曹芸,“曹芸辞职后干了好几份工作,都不长久。”体制内的老师本来就和社会有点脱节,又带着个孩子,“后来我让她别工作,专心陪孩子。”
俞任看着小齐,生起股沧海桑田的悲怆,她点点头,“生活最后就是在责任和自由之间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