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鹤低声道:“当年弟子入大雪山秘境,生死未卜,同样境况艰难,是师尊一人力挑众位仙师,将弟子解救了出来。”秋华真人摇摇头,道:“当时并非是我救了你,大雪山秘境诡谲怪诞,岂能随意进出。你在垂危之际遇见了一个少年,最终是他挡去了秘境中所有危险。”程鹤顿住,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秋华真人捋了捋胡子:“为师以为这么多年你待锄云总比旁人亲厚几分,便是因为当年的缘故。”程鹤还是看着他,漆黑的眼眸逐渐泛起一丝红,很快又别过了脸。秋华真人瞧他神色,突然意识到,程鹤从大雪山秘境中捡回一条命后,终日勤修苦练,再未提起过那件事,原来这一百多年来,他始终不知道是锄云替他承下了最后的灾祸。他伸出手,想如在宗门里一般摸一摸大弟子的发顶,对方突然俯身拜在地上:“求师尊救锄云一命。”秋华真人的手停留在他上方,片刻便收了回来,叹息一声道:“为师原本以为你进入无忧谷,是来看我的。”程鹤抵着谷地,一动不动。秋华真人笼起起子,转身望向谷内晦暗的天空:“话说到这里,你也应该想到了,锄云当年误闯入秘境被你带出来之后,身上……便觉醒了丹枫印。”程鹤身形一顿,右手紧紧握住了剑柄。冰冷没有一丝温度,又松开了手。锄云又换了脚,重重踹了一下面前的冰墙。“想把人冻死啊!”他冲外面喊了一声。没有任何回应。破晓时分的阳光十分清淡,整座冰屋大半都掩在阴影中。这里是两座冰山之间的空地,窄小而幽寂,倒扣着大小不一的几座半圆型冰屋,晶莹剔透,没有门没有窗,一丝缝隙不见,其上施加了法阵,进入的人除非被主动放出来,否则就只能等着被冻死。锄云现在就被关在里面。喊完一嗓子之后,外面没有任何回应,他又回到原地一屁股坐下。没有回应代表外面没有人把守,不知是出于对仙会法阵的自信还是认定锄云逃不出冰屋,锄云没疯也没闹,安安静静憋到了早上,唇色渐渐发白,衣角也爬上了一层冰霜。于是他待不住了,就算是罪无可赦的犯人也应该给他一个辩解的机会,他不想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被冻死,更何况还有可能是替原主去死。可是没有人回应他。原地坐了半晌,寒气丝丝入扣,锄云扶着墙壁找出口,脑海里突然闪过一抹模糊的画面。他睁开眼,一片洁白,再闭上,又闪过一片画面。画面里也是洁白,锄云不确定这是外面的人动的手脚,还是这具身体原主人的记忆,想了半天,觉得大概率是后者。看来原来的锄云曾经来过这个地方。可是这北海雪原无边酷寒,危险重重,锄云怎么会孤身入此境地,如果说他是百年前来此参加仙会,那么既然能从秘境中脱险,拜入青云宗,又为什么会这么多年还停留在低级仙阶,毕竟程鹤都已经成为独当一面的大弟子了。总觉得原主身上有很多秘密。正想着,眼前突然透进来一股明媚的亮光,冰屋被打开了,有一个蓝衣打扮的仙者,面无表情地开口道:“跟我走。”外面的温度比冰屋里至少高了十个度,锄云满足地喟叹一声,前面仙者转过身冷冷看他一眼,锄云立马换上一张淡漠脸。仙者将他领到众位仙君端坐的高台前面,一片开阔的冰面,下方聚集了一堆矫首仰望的围观群众。新秀试炼完了?讲经也讲完了?门人切磋都赢了吗就都跑来这儿围观,果然人类的本质是八卦。锄云在心里翻白眼,转过身与几位仙君对上视线。然后他发现青酒就站在昆玉真人旁边。昆玉真人正和青酒耳语,楠木真人一脸铁面无私,其余几位仙君也是高高在上,唯独绝青宗的鹿鸣看他的眼神有些莫测。鹿鸣道:“锄云,对于仙会之上使用魔力攻击长虹书院弟子致其死亡一事,你有什么话说?”锄云:“我不是故意的。”鹿鸣看着他。锄云也看着鹿鸣。锄云道:“可能是鬼上身了当时。”鹿鸣看着锄云。“昆玉真人,”他说,“让你那小弟子看看吧。”锄云把目光投向青酒,那孩子穿了一身白,裹在一件绣了卷云纹的毛毡大氅里,像一个圆滚滚的团子。一开始锄云没有明白他来这里干什么。昆玉真人抬手轻轻一推,“去吧。”青酒站到高台边缘,一双含情眼将底下众人一望,嘈杂的声音竟然慢慢低了下去,锄云也撞上他的视线,一瞬间识海翻腾,无数破碎画面如千花万叶飞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