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体大方舒展,浪漫圆润,遒美秀丽,俞思云看看字又看看自己学生,轻声笑道:“倒也挺合你。”楷书转行书是习书法路上的一大关口,这些年学生来了又走,俞思云也从当初那个普通的聘用教员助理晋升为了书法班的一级教员。原来的那批普通版的学生里就只有他和一个带眼镜的小姑娘一直跟俞思云的课跟到了现在。“羲之一笔”学程很严格,类比考级制度,学完一种字形的课程需要呈交一幅作品,待考评通过之后方可进入下一个阶段。俞思云给梁千里挑了《多宝塔碑》、《归去来兮辞》、《怀仁集圣教序》、《吴兴赋》和《黄州寒食帖》。这很像攀登一级级山梯,每登高一寸,就收获一尺新的广阔与开明,但是要花费大量的耐心与精力去读贴、揣摩和临帖,隔绝这个年纪的心浮躁郁,用隐忍的专注和忘我的耐力灌注于笔尖,完成一场自己与古人、自己与自己的对话。梁千里终于在五年级的时候完成了小楷至行书的转练,他的考评老师是庞正山大师的大弟子,萧厉的嫡亲师姐。萧厉难得有些紧张:“能过吗?”梁千里交的《吴兴赋》节选,大师姐反复看了“观夫山川映发,照朗日月”那几行,意味深长,话中有话:“字拙心净。”梁千里看着评语,茫然:“什么意思?”萧厉很直接:“是说你字笨人傻的意思。”“……”来求个收藏评论和海星!啵啵劳动日是少年宫的传统,志在培养青少年的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超过十岁的学生都必须于每月劳动日参加集体劳动。书法班这次领到了擦窗户、木地板和浇花的任务,梁千里提一桶水穿过长长走廊。池塘边的蝉鸣好似永远不知停歇,夏日也永远不会结束,绚烂的日光被紫薇树影剪碎,洒在木地板上,光点随着微风移动。经过高阶班,林霜影正一个人爬到高高的窗上擦玻璃,几瓣三角梅晃悠悠落到头发上。梁千里仰起头:“林霜影,下来吧,我帮你。”年纪长大了一些,也不再叫人家姐姐了。林霜影戴着p3,正跟着哼最近巨红的一部台湾偶像剧插曲。“北极星的眼泪,说不出的想给……”调不成调,曲不成曲,偏偏少女还万分投入地沉浸在音乐的剧情中。周围有人看过来,梁千里尴尬得开始脚趾扣地,很想提醒一下她。林霜影总算注意到梁千里,“咦”了一声,纵身一跃:“梁千里,你又长高了。”上了初中之后她就不常来少年宫,林霜影伸手揉了一把对方脑袋,惊奇道:“乖乖!你还染发?”深棕色的,发梢微微卷曲,像一只……认识好几年了梁千里还是有些害羞,男女有别,毕竟他们都不是那个小豆丁了,他们学校里头已经有人开始谈恋爱了。“没有啦,它自己变色的。”梁千里往后仰,“萧厉呢?”“被李莫愁叫去商量六一汇演的事了呗,”李莫愁是那个小提琴女老师。林霜影指着阳台上那几盆青藤和绿萝幸灾乐祸道,“那个,那个,还有这一大片地板,都归他!”梁千里“噢”了一声,提起水桶就开始弯下腰去擦木地板。“喂喂喂!”林霜影把p3往口袋里一揣,“不是吧,你干嘛帮他做?还真当他金贵大少爷呢?”梁千里笑眯眯地,澄澈的阳光照进他的眼睛里,亮晶晶一片:“他也帮我了很多呀。”林霜影不信,嗤笑一声:“少爷会帮你什么?”萧厉那个人,最怕麻烦了。梁千里歪头,想说很多呀。这几年,他在学校里遇到的苦恼和困难都要说给萧厉听,每周给他拿最近的青年文摘和漫画,还有那种十六开大小的英语杂志。萧厉还帮他偷菜!梁千里家里没有电脑,很多时候农作物都在夜里成熟,只要睡觉前给萧厉打给电话,萧厉就会半夜起来帮他收菜!虽然语气很不耐烦。那可是偷菜啊!不是能用几盒午饭和擦个地板就能计量的。还是那个小提琴女老师。此刻正重重复复强调着这次汇演有省教育局的领到和邻省文工团的专家莅临观看指导,大家务必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投入演出。蒙夏若站在他旁边,小声地埋怨着。“为什么要选d乐章啊,我们这章没有和弦,一点都不浪漫。”萧厉双手抱在胸前,不耐偏了偏头,浪不浪漫无所谓,这次汇演完他就不打算继续学小提琴了,他还是对击剑更感兴趣。现在的萧厉也不是以前那个能随便被塞到任何兴趣班的小孩,很多时候萧父萧母都拿他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