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许凤佳少年有为,现在年不过而立,已经是东南有数的重量级人物,长相英俊、家世显赫,是皇帝心腹中的心腹。这样的夫婿,谁不羡慕?更不必说他并不好色,几乎是专宠正房,家中长辈爱重,娘家亲戚可靠……杨七娘几乎可说是所有大秦庶女心中的一个梦了。蕙娘别的不羡慕,羡慕她的夫婿也许是有的。
&ldo;这倒不是。&rdo;蕙娘低声道,&ldo;她能有的,我都有了,我没有的,我也不想去要。她的夫婿虽然待她好,但常年在战场上厮杀,她也是提心吊胆的,永远不能放松下来――我说了你别笑话我……我是羡慕,她好像一直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rdo;
焦勋有点吃惊,&ldo;什么?&rdo;
&ldo;论本事,她虽然很有本事,但能力也许还是不如我的。&rdo;蕙娘禁不住叹了口气,&ldo;论身家就不必说了,见到她以后,我心里有时也会拿我们两人比较一番,都是庶女,都得家里的看重,都只有一个弟弟……家里也都不省心。可有时候见到她,我心里就想,她虽然也有许多烦恼,可身上好像永远都有一股精神,是折不弯、打不倒的。她永远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永远都在很坚定地去做。我虽然不理解她为什么想要,但却很佩服她的决心。她的能力也许比不上我,但有了这样的决心,她却能做到连我都吓一跳的地步。&rdo;
眼看客栈在望,两人却都不约而同地慢了脚步,焦勋道,&ldo;佩兰……&rdo;
&ldo;还有你、还有权仲白,你们都很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rdo;蕙娘看了看他,自嘲地一笑,&ldo;你想要的是我,虽然我不值得,你也义无反顾地追逐。权仲白想要,想要兼济天下,医治天下病人……尽管他也有这样、那样的不好,可在这件事上我也很佩服他、很羡慕他……这些话,我觉得我不能说给他听。可不知为什么,在你跟前我倒是说的出口的,有时候我也在想,等什么事都解决了,我该做什么呢?难道我就这样和人勾心斗角一辈子?他们在做的事,都能在人世间留下自己的印记,我呢……&rdo;
焦勋许久都没有说话,半晌才自失地一笑,低声说,&ldo;有些人想的只是相夫教子,不过,你好似并不是这种人。从前老太爷说,你的路只能你自己来走,所以也许在一切结束以后,你想做的事也就能浮出水面了。这件事,我倒是也帮不上你……不过,我能用你的口气和你说:不积跬步,何以至千里。还是先做好眼前的事再说吧。好比我,眼前我就只想着把龙阁给办好,等事情结束以后该拿它怎么办,那就以后再说好了。&rdo;
蕙娘因杨七娘而震撼、浮动的心思,随着焦勋的一番话,倒是渐渐地宁静了下来,她微微一笑,点头道,&ldo;你说得不错……不积跬步,何以至千里。多余的事还是不要去想了,先集中精力,做好眼前吧。&rdo;
她又思忖了一番,才道,&ldo;这一次,真定就不去了。连着走过宁城、济南两地,我的结论都与你给我的报告差不多,甚至还没你的详细,真定的情况你就更熟悉了。我听你的也就能放心,再说,龙阁……&rdo;
她本想说,龙阁虽然是以我的意思去办,用的也是我的银子,但归根到底,还是你的势力。但又怕焦勋听了不快,便道,&ldo;龙阁那边,还是越低调越好,越机密越好。最好是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为谁办事,我过去检阅,难免画蛇添足。而且也有暴露的危险,我们还是直接去天津和桂皮会合吧。那艘商船,应该也快靠岸了。&rdo;
焦勋盘算了片刻,也道,&ldo;也好,这一次在济南见到周老五,我心里也觉得有几分不妥,达家那边暴露了也就暴露了。但龙阁可不能出一点差池。&rdo;
两人计议已定,第二日起来,便又施展种种手段,换了几次马匹、衣着,从山东北上一路走到天津,到了焦勋事先安排好的落脚点。桂皮已经在那里等待了一段时日了。焦勋亲自陪着她们搭小船出海,以旗语焰火截住商船,在半路上船,又开了一夜,两人从天津下船,联系上了权家在天津等候的人马――蕙娘的外出,至此也终于算是告一段落了。
这一次出门,历时四个多月,风波处处,能放松下来的时候极为少见。不论是感情上、精神上还是身体上,蕙娘都的确感到疲惫,上了商船她就开始打盹。和权家人接上头后,益发是累得连话都不想说了,回京一路上都在车里打盹:虽说也不是不能吃苦,但回到了这处处精细讲究的环境里,她还是大松了一口气。起码,现在的车里,是绝不会有什么不该有的小动物了。
桂皮虽然是小厮,但蕙娘体谅他一路辛苦,也令下人给他备了一辆车。桂皮休息到了城门口,便不肯再坐在车里,而是坚持陪在蕙娘车边,说,&ldo;这是我们做奴才的本分。&rdo;蕙娘也就随他去了,眼看国公府在望时,她不免掀帘子笑对桂皮道,&ldo;你想媳妇了没有?这一次出去,你也是辛苦了,人都瘦得脱了形。我和你主子说,让他放你两个月的假吧。&rdo;
桂皮自从重见以后,还没怎么有机会和蕙娘说话,他的确是瘦了很多,颧骨都陷下去,眼珠子转起来就是一股焦虑劲儿。听见蕙娘这样说话,也只是尴尬地笑笑,半点都没有从前的机灵劲儿――他咬着牙好像在思忖着什么,蕙娘不免有几分诧异地瞥了他一眼,她还没说话呢,桂皮已压低了声音,快速地在车窗边说,&ldo;少夫人,一会进去以后,您跟着我的话说!&rdo;
说完不待蕙娘答话,便自己先快步走出,脱离了蕙娘的视线范围。
蕙娘本来还有点迷糊,被他这么一说,倒是彻底清醒了过来。见桂皮一脸英勇就义的表情,不免有几分好笑,待要叫住他多嘱咐几句,可国公府已在跟前,却又不大方便说话,只得暂且罢了。一时入府和众人相见,见到两个儿子,哪里还想得起来桂皮?
四个多月的时间,对于大人也许只是一眨眼,但对一个孩子来说,却足够漫长。歪哥又长高了一些,小脸上的稚气也消褪了些许。至于乖哥,更是一眨眼就拔高了一截,见到母亲就眼泪汪汪地扑过来,抱着蕙娘的大腿,再不肯松手。倒是权仲白和良国公今日都出门去了,还没回来。权夫人和太夫人同蕙娘说了几句路上的凉热,他们都听说了日本海上的故事,还问蕙娘当时在哪,蕙娘只说在船上还没过去江户,两个长辈都有些将信将疑,究竟也未细问,便让蕙娘快些回去梳洗休息,一路犹叹她清减得多了。
蕙娘也巴不得这一句话,她抱着乖哥、牵着歪哥回了立雪院,众丫头自然上来好一番慰问,又把两个孩子哄开让蕙娘分身出去大洗一番,旅途中的尘埃、疲倦好似都被洗落,她出来以后,便趴在床上,让两个儿子都躺在旁边,一会抱抱这个,一会抱抱那个。歪哥在她走的时候还有点矫情,现在抱着母亲的脖子简直都不肯撒手,泪眼汪汪地道,&ldo;以后娘去哪里都要带我,不然娘就是小狗!&rdo;
蕙娘笑道,&ldo;你说得真好,我何曾答应过你走到哪里,要把你带到哪里了?&rdo;
歪哥也知道母亲是在逗他,便故意嘟起嘴道,&ldo;娘坏――弟弟,我们不理她!&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