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任何筹码,至少是现在不能和太子闹得不可开交。
倘若萧鹤辞没有将他送给萧韫,那么他便是萧鹤辞一党最忠诚的心腹,但当他成为皇帝枕边人,立场便与萧鹤辞不太相同了。
即使他仍旧能以萧鹤辞为靠山,但倘若萧韫死了呢?
那些得知太子将他送上龙塌的人,一个个离奇死去。
而被送给皇帝的那个人,也就是遂钰自己,在萧韫死后还能善终吗?
他得趁着萧韫还活着的时候回家,太子倒台对他没好处,而萧韫驾崩对他更不利。
只有回到父母身边,离开大都才是最好的选择。
遂钰跪地浑身发热,额前的汗渗进伤口处蜇得生疼。
他用帕子将额头擦了擦,继续默念对南荣府的祝福跪拜。
……
消息传回宫里,已经是五日后。
成怜樾已在贵妃处暂住十多日,即使与太子成亲还早,但遂钰迟迟无法迎皇后回宫,已令萧韫心中隐约产生几分疑虑。
皇后再怎么责难遂钰,碍着他的面子,也该给遂钰台阶下。
怎么——
“陛下,陛下!公子身边的越青姑娘回来了。”
陶五陈快步跑进玄极殿,身后的越青灰头土脸浑身脏兮兮的。
萧韫将注意力从奏折中抬起,看到越青的模样不由得皱皱眉,陶五陈立即高声说:“你这丫头,怎么面圣都不知道换身衣裳,想必是有什么消息向陛下汇报,御前失仪,待会回去自个领罚。”
越青扑通跪倒,用哭腔说:“陛下救救我们公子,公子晕倒在凉麓山里,至今高烧不退,奴婢下山时便已烧的谁都不认识了,如今怕是、怕是脑子都要烧坏了。那附近的大夫都说治不好,要靠公子自己扛过去。”
“奴婢想回宫请太医,谁知皇后娘娘却说公子只是寻常风寒,过几日便能好。可是陛下是知道的,我们公子之前落水落下梦魇的毛病,梦魇犯了便谁也叫不醒。”
越青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求陛下允准奴婢带太医去国寺。”
皇帝蹙眉,周身立即泛起一股肉眼不可见的寒意,玄极殿的气氛飞速下降,直至萧韫冷道:“你们公子去了这么久,走也该走回来了,怎么现在才回宫求朕。”
越青见过沙场杀伐果决的将士,却并未见过如萧韫这般戾气至深之人。
她深吸口气,让自己的声音没那么容易发抖,然而在开口的瞬间,她便被吓得声音劈叉,但好在仍能清晰地说话。
“我们公子是从山脚一路跪拜至国寺的,皇后娘娘不见他,说是为天下祈福的仪式没完不能下山。公子没法子,只能一步一拜,想替皇后娘娘分担辛劳,好及时接娘娘回宫。”
深夜,大内一队人马悄然离宫。
从大都快马加鞭至凉麓山,入夜赶路一刻不停,翌日中午便能抵达。
太医院多半太医被从家中秘密接走,全部送去凉麓山。太医们临走时尚在睡梦中,听陛下召见,急得连鞋子都穿反了。待提着药箱来到府门口,直接被禁军提溜着上马车,一路颠簸抵达国寺。
萧韫阴沉着脸坐在床边,眼见着太医从遂钰手指处逼出黑色淤血,冷道:“他什么时候能醒?”
太医为宫中诸多贵人诊治,却还是第一次见这位御前行走大人病得如此重。平时他们为皇帝请平安脉,都是南荣大人带他们进玄极殿,笑吟吟地问他们今日又研制了什么药,身上的药味又与以往不同。
太医恭敬道:“回陛下,南荣大人忧思过度且过于劳心操力,一时气血攻心晕了过去。”
“凉麓山内气候湿冷,即使是夏天也难免阴凉。”
他小心翼翼地掀起棉被,露出遂钰那双已经上过药,包扎整齐的双腿。
太医顿了顿,思考片刻才说:“南荣大人高烧不退,乃膝盖受伤所致。膝盖在山路之中不停跪拜,本就是极其损耗膝盖的姿势,再加上碎石碾压着皮肤,血肉与衣物已模糊为一体,伤口未错过了清理的最佳时间,这才——”
太医说话磨磨唧唧,萧韫不耐烦地打断道:“说重点。”
太医:“可以治好,但需得仔细养着。”
此话一出,萧韫的脸色果然缓和不少,他挥退太医:“你且先下去亲自煎药。”
太医抹了把额前并不存在的汗,带着医童退下。这里是皇后在国寺修行时居住的房间,虽小了点,但装饰与宫内的格局并无二样。
吊顶的琉璃灯,整面翡翠制成的异形屏风,其中雕着凤翔于天的造型。屏风外跪着其余太医,他们见院首心有余悸脚底虚浮地被陶五陈送出来,连忙起身簇拥着院首一道离开。
诊治遂钰并非院首一人,他们比皇帝先到,皇帝来之前一群人围着遂钰好一顿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