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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第1页)

鲁迅在厦大,原是林语堂的关系,上文已提到过了。他和林氏的关系究竟怎样呢?他在另一封信中说:&ot;这学校就如一部《三国志演义》,你枪我剑,好看煞人。北京的学界在都市中挤轧,这里是在小岛上挤轧,地点虽异,挤轧则同。但国学院内部的排挤现象,外间却还未知道……将来一知道,就要乐

1《鲁迅全集》第7卷,第183页。同上书,第195页。不可支。我于这里毫无留恋,吃苦的还是语堂,但我和语堂的交情,还不到可

以向他说明这些事情的程度,即使说了,他是否相信,也难说的。我所以只好

一声不响。&ot;1这显然又是一重隔膜。

从鲁迅和许广平的通信,和他的回忆文字中,我们体味到他那一时期的寂寞与哀愁。鲁迅本来是一个不甘寂寞的人;不甘寂寞,不一定是&ot;热中&ot;,&ot;热中&ot;不一定是想做官。为了恋爱和人世间的挣扎,也可以热中的。以北京的广大复杂来和这一孤岛的单调来对比,当然是十分寂寞了;何况那一时期,又是他和许广平正在热恋的时期(鲁迅对于山水之胜,素来不感到兴趣;他在杭州一年多,也只游过一回西湖〉。所以,厦门的南普陀寺,可以容下弘一法师那样髙僧在那一海角上终其晚年,却容不下鲁迅这样一个不甘寂寞的人。他曾写道:&ot;今夜周围这么寂静,屋后面的山脚下腾起野烧的微光,南普陀寺还在做牵丝傀儡戏,时时传来锣鼓声,每一间隔中,就更加显得寂静。电灯自然是辉煌着,但不知怎地忽有淡淡的哀愁来袭击我的心。&ot;2这便是他的

心境。

北京和上海,虽是环境很坏,却是大海,可以容得下他这一大鱼,不至于那么无意义的搅扰他的。笔者曾劝他到青岛去养病,他说,且不说别的,他有了厦门的经验,那些山明水秀之乡,对于他并不是很好的温床,因为那些地方,对于世事太隔绝了。鲁迅在厦门时期,他虽说脱去『北京那个复杂的政治环境,但厦门这一角上,比北京更远离着革命,像他这样一个现代头脑的人,要他远离了世事,也是不可能的。他有一封寄许广平的信中说:&ot;此地对于外面的情形,也不大了然。看今天的报纸,刊有上海电(但这些电报是什么来路,却不明〉。总结起来,武昌还未降,大约要攻击;南昌猛扑数次,未取得;孙传芳已出兵,吴佩孚似乎在郑州,现在与奉天方面暗争保定、大名。&ot;在那个国民革命的白热狂潮中,他这个人,不也等于義皇上人了吗?对外的狂烈战斗,不把他卷进去,他这義皇上人,也只好在小圈子中间闹小斗争了。

把他那一段时期的生活,放在他的一生中去看,却也不一定如他当时所

1《鲁迅全集》第7卷,第195页。《鲁迅全集》第1卷,第259页。慨叹的冷落的。他那两部最好的散文集:《朝花夕拾》和《野草》,都是这一时

期编成的,还有一部最富启示意味的散文集:《坟》,也是这一时期出版的(《朝

花夕拾》的后面五篇,都是这一时期在集美楼上写的)。他开始写历史小品,

那部有名的《故事新编》中,《铸剑》和《奔月》两篇,便是这一时期所写的。

鲁迅编订《古小说钩沉》,这是《中国小说史略》的原料的一部分,原已列

人《国学研究院丛书》。这部史料,虽不曾在厦大出版(后来由北新书局出

版),却是那一时期整理完成的。他的中国文学史讲义,也在那儿开了头,那

部有名的《汉文学史纲要》,便是这时期写成的。依比例来说,他这一时期的成就并不算少。

就是因为地方小,一般人的眼界也小,所以把他当作四脚蛇、独角牛看待。他在学校,谁都可以直冲而入,并无可谈,而东拉西扯,坐着不走,浪费时光,自是可惜的。他曾向许广平诉苦说:&ot;将来如到广州去,应该在校中取得一间屋,算是住室,作为预备功课及会客之用,另在外面觅一相当的地方,作为创作及休息之用,庶几不至于起居无节,饮食不时,再踏在北京时之覆辙。,,

这又是他耐不住世俗生活的一面呢!

十四广州九月

魯迅评传

一九二七年一月十八日,鲁迅从厦门到了广州,在中山大学任教;就在那年九月底,又离开广州北行,到上海去,他在广州差不多住了九个月。这九个月,他的精神也不怎么愉快。最近,上海《文艺月报》发表了一封鲁迅那时写给章川岛的信,倒可以简括说明他的处境。信中这么说

我在这里,被抬得太高,苦极。作文演说的债,欠了许多。阴历正月三曰从毓秀山跳下,跌伤了,躺了几天。十七曰到香港去演说,被英国人禁止在报上揭栽了。真是钉子之多,不胜枚举。我想不做&ot;名人&ot;了,玩玩。一变&ot;名人&ot;,&ot;自己,,就没有了1。

他在广州的生活,他自己写的《怎么写》、《在钟楼上》两篇夜记说得很有趣,也很悲凉。他在中大的职务是中国文学系教授兼主任,本来想做点事,他曾对许广平说:&ot;到中大后,也许不难择一并不空耗精力而较有益于学校或社会的事。只要中大的文科办得还像样,我的目的就达到了。我还想与创造社联合起来,造一条战线,更向旧社会进攻,我再勉力写些文字。&ot;当然,这一希望也就很快地幻灭了。

他到中大,住在最中央而最高的处所,通称大钟楼。一到夜间便有十多只,也许二十多只罢,老鼠出现,驰骋文案。什么都不管,只要可吃的,它就吃,并且能开盒子盖。搅得他晚上不能够睡觉。到清晨时,就有&ot;工友&ot;们大

声唱歌,他听不懂的歌。那时,访问他的青年很多,有几个热心于改革的,还希望他对于广州的缺点加以激烈的攻击。他回答得很技巧,说他还未熟悉本

地的情形,而且已经革命,觉得无甚可以攻击之处。我们且回想一下,那一年春天,国民革命军巳击溃了孙传芳的军队,攻占了南京、上海,广州这个革命

今称越秀山。

1《鲁迅全集》第11卷,第532页。

的后方根据地,其实已经十分沉寂了。

他当时的广东印象是这样:&ot;我于广州无爱憎,因而也就无欣戚、无褒贬。

我抱着梦幻而来,一遇实际,便被从梦境放逐了,不过剩下些索漠。我觉得广

州究竟是中国的一部分,虽然奇异的花果,特别的语言,可以淆乱游子的耳目,但实际是和我们走过的别处都差不多的。倘说中国是一幅画出的不类人

间的图,则各省的图样实无不同,差异的只在所用的颜色。黄河以北的几省,

是黄色和灰色画的,江、浙是淡黑和淡绿,厦门是淡红和灰色,广州是深绿和深红。我那时觉得似乎其实未曾游行,所以也没有特别的骂詈之辞,要专一倾注在素搫和香蕉上……到后来,却有些改变了,往往斗胆说几句坏话。然

而有什么用呢?在一处演讲时,我说广州的人民并无力量,所以这里可以做&39;革命的策源地,,也可以做反革命的策源地。……当译成广东话时,我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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