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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第1页)

一肚子世故,那又忽略了他的天真的一面了!

!

人生

二十七他的家族

鲁迅这一家,本来是大家庭;出现在他笔下的,很多是这个&ot;败落台门

的人物,我已在上文约略说过。不过,单就他最亲近这个小圈子的人来看一

回,倒是鲁迅传记中不可省略之事。鲁迅的大弟周作人,他的文艺成就以及

五四以来在新文坛的地位,即不在鲁迅之上,也可以说和鲁迅相比并的。他

的小弟周建人(乔峰〉,也是科学家(周氏兄弟本来都是研究科学的、却也长于写作的。周作人近年所写的,关于鲁迅生平的掌故,是给我们最好的直接

史料。其中有一节是记叙他们的母亲&ot;鲁老太太&ot;的,他说:鲁老太太是鲁迅

的母亲,她母家姓鲁,住在会稽的安桥头,住民差不多全是姓鲁的。她的父亲号晴轩,是个举人,曾在兵部当主事,因病辞职回家,于光绪甲申年去世。她生于清咸丰七年(即一八五七年),于民国三十二年〈一九四三年)在北京去世,年八十七岁。她没有正式读过书,却能识字看书,早年只读弹词说部,六十以后移居北京,开始阅报,日备大小报纸三两份,看了之后,与家人好谈时事,对于段、张、冯、蒋诸人都有批评。她是闺秀出身,可是有老百姓的坚韧性。清末天足运动兴起,她就放了脚。本家中有不第文章绰号&ot;金鱼&ot;的顽固党,扬言道:&ot;某人放了大脚,要去嫁给外国鬼子了。&ot;她听到了这话,并不去找

金鱼评理,却只冷冷地说:&ot;可不是么?那倒真是很难说的呀!&ot;她晚年在北京常把这话告诉家里人听,所以有些人知道;别的事情也有可以讲的,但只这一件,就很足以代表她的战斗性,不必再多说了。

他们的父亲周伯宜,本名凤仪,改名文郁,会稽县学生员,应过几次乡试,未中试。据周作人说:他看去似乎很是严正,实际却并不厉害。因为他寡言笑,小孩子很少去亲近,除吃酒时讲故事外,后来记得的事不很多。他生于清咸丰庚申,死于光绪丙申,只有三十七岁,所以,生平没有多大事迹可说。鲁迅有一篇《父亲的病》,也是传世之作。他父亲的病原是吐狂血。相传陈墨可以止血,吃得&ot;乌嘴野猫&ot;似的。接着是医方与单方并进,最初作为肺痈医治,于新奇的药引之外,寻找多年埋在地下化为清水的腌菜卤,屋瓦上经过三年霜雪的萝卜菜,或得到或得不到,结果自然是毫无效验。现在想起来,他的病并无肺结核的现象,那吐血不知是从那里来的(其实是胃溃疡,他吐的只是胃血)。随后脚背浮肿,渐至小腿,乃又作水肿医治,反正只是吃&ot;败鼓皮丸&ot;;终于肿到胸腹之间。他常诉说有如被一匹小布束紧着,其难受是可想而知的了。这一段经过,对于鲁迅幼年的心灵是深切的烙印,影响他后来对人世的看法,以及对中医的蔑视(鲁迅的头脑是科学的,但他的医学知识,却并不怎样高明,所以他憎恶中医的心理也不一定很正确的)。

据周作人的另一段追记,说:那时所请教的医生,最初有一个姓冯的,每来总是酒醉醺醺的,说话前后不符,不久,就不再请了。他的一句名言:&ot;舌为

心之灵苗&ot;,被鲁迅记录下来,但是挂在别人的账上了。后来的两个名叫姚芝

仙与何莲臣,都是有名的&ot;郎中&ot;,但因此也就都是江湖派,每天药方必用新奇的&ot;药引&ot;,要忙上大半天才能办到,结果自然是仍无效用。他在序文中说:&ot;渐渐的悟到中医不过是一种有意或无意的骗子。&ot;那时城里还有樊开舟、包越湖这些医生,比较平实一点,如照鲁迅的分类,总还可以归在无意的一类,但是当时却去请教了有意的骗子,这是件不幸的事。这件事,对于鲁迅后来迎接维新思想与反对中国旧文化,有密切的关系。

周作人是怎么一个人呢?一九二五年的元旦试笔中,他自述思想变迁的大概。他最初是尊王攘夷的思想,后来一变而为排满复古,持民族主义有十年之久。到了一九一一年,才有了转变。五四时代,他曾梦想世界主义,后来修改为亚洲主义。到了写试笔的那年元旦,又觉得民国根本还未稳固,还得从民族做起。五四运动当中,他自然也在文学方面有一些积极的活动。到了&ot;五四&ot;高潮过去了,他的第一个文集《自己的园地》,也鲜明地宣布了他的人生主义,趣味主义,成为他的思想本质。他为什么要从事文学活动呢?对文学抱着一种什么主张呢?他说:&ot;我并非厌薄别种活动而不屑为,我平常承认各种活动于生活都是必要,实在小半由于没有这样才能,大半由于缺少这样的趣味,所以不得不在这中间定一个去就。&ot;他认为这是尊重个性的正当办法,如有蔑视这些的社会,那便是白痴的,只有形体而没有精神生活的社会,没有管它的必要。他认为无论用什么名义强迫人去侍奉社会,都不行。他强调艺术有它自己的目的,那就是表现个人的情思。他是反复地这样主张着的。他说:&ot;为艺术派以个人为艺术的工匠,为人生派以艺术为个人的仆役;现在却以个人为主人,表现情思而成艺术,即为其生活之一部,初不为福利他人而作,而他人接触这艺术,得到一种共鸣与感兴,使其精神生活充实而丰富。&ot;&ot;文艺以自己表现为主体,以感染他人为作用。&ot;&ot;有益社会并非著者的义

务,只因为他是这样想,要这样说,这才是一切文艺存在的根据。&ot;&ot;艺术是独立的,又原来是人生的,但不是为人生的;是个人的,亦即为人类的。&ot;他反对艺术上的功利主义。他认为功利的批评过于重视艺术的社会意义,忽略原来的文艺性质。他这一种说法,若不太强调了,也未始不摸着真理的一面,而且在鲁迅的文艺论中,也未始不包含着同样的主张。〈《元旦试笔》中,他又说:&ot;古人云:四十而不惑,这是古人学道有得的地方,我们不能如此。就我个人

说来,乃是三十而立,四十而惑,五十而忠于学吧。&ot;〕

我觉得要了解周作人的思想,倒不妨重看他的《山中杂信》,那是他住在西山写给孙伏园的信。他说:&ot;般若堂里早晚都有和尚做功课,但我觉得并不

烦扰,而且于我似乎还有一种清醒的力量。清早和黄昏时候的清澈的磬声,仿佛催促我们无所信仰、无所归依的人,拣定一条道路精进向前。我近来的思想动摇与混乱,可谓已至其极了;托尔斯泰的无我爱与尼采的超人,社会主义与善种学,耶佛孔老的教训与科学的例证,我都一样喜欢尊重,却又不能调和统一起来,造成一条可以行的大路。我只将这种思想,凌乱的堆在头里,真是乡间的杂货店了。或者世间本来没有思想上的4国道&39;,也未可知。这件事,我常常想到,如今听他们做功课,更使我受了刺激;同他们比较起来,好像上海许多有国籍的西商中间,夹着一个&39;无领事管束&39;的西人。至于无领事管束,究竟是好是坏,我还想不明白。&ot;&ot;我的心底里有一种矛盾,一面承认苍蝇是与我同具生命的众生之一,但一面又总当它是脚上带着许多有害的细菌,在头上、面上爬的痒痒的,一个可恶的小虫,心想消灭他。这个情与知的冲突,实在是无法调和;因为我相信赛老先生&39;的话,但也不想拿了他的解剖刀去破坏诗人的美的世界,所以在这一点上,大约只好甘心且做蝙蝠派罢了。&ot;这样的矛盾,是不是只存在于周作人的世界,而不存在于鲁迅的世界呢?我看,也未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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