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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第1页）

茧美看一眼手表，&ldo;时间差不多了。&rdo;她沉下脸：&ldo;怎么办?你要豁出去试试吗?说不定还来得及，我马上打电话帮你交涉，如何?&rdo;

双腿不再顗抖，四下景色也比方才清晰得多，我已能平心静气眺望一旁大楼空调设备的管线、从数个窗户透出的光线，及茧美的鞋子。这将近三个月的日子里，我甚至没心思仔细观察茧美的黑布鞋。鞋子很旧，但不知是否经常悉心清洗，鞋面十分干净。看似目中无人、行事草率的茧美竟如此宝贝一双毫不起眼的朴素布鞋，穿旧了也没打算换新。尽管不确定是钱还是个人原则问题，我不禁觉得，她那些所谓的异常言行举止，或许仅是她性格中的某一面。

即使不至于感动到赞叹&ldo;原来你也是普通人类嘛&rdo;，但我不再认为她是宛如外星生物般遥远的存在。

&ldo;嗯，算了。&rdo;一回过神，我已脱口而出：&ldo;要是回头给她们添麻烦，不就一点意义也没有了吗?亏我们还特地一个个上门谈分手。&rdo;

&ldo;现下不是在意那种事的时候吧?&rdo;

我没答腔，径自前行，双腿又开始簌簌发抖。脚下的巷道明明通往大路，而那条大路应该也确实通往某处，然而我继续走下去，却不会通往任何地方，不透明的未来带来的巨大绝望几乎将我击垮，实在难堪。不过，唯一的救赎是，我颤抖不止的双腿依然一步步前进。&ldo;瞧，跟你爷爷的名言一样。&rdo;

&ldo;我爷爷讲过什么?&rdo;

&ldo;千里之行，始于足下。&rdo;茧美沉默一秒，说道：&ldo;喂，你嘴上逞强，其实怕得要死吧?瞧你走得摇摇晃晃的。如何?要不要重新考虑我的提案?&rdo;

&ldo;那么模糊的想法根本不能算是提案吧。&rdo;我刻意开玩笑带过，&ldo;这样就好，我去搭巴士。&rdo;

是嘛?那就随你吧。茧美应道。

想当然耳，这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巴士站，有遮风避雨的屋顶，亦有贴着时刻表的告示牌。候车椅上坐着三位老婆婆、两名女高中生，看到与我同行的茧美那惊人的体格与浑身散发的威吓感，她们全都吓了一跳，但也很快失去兴趣，别开视线。

四下一片昏暗，街灯是唯一的照明。

&ldo;巴士真的会开到这里吗?&rdo;

&ldo;来了啊。&rdo;

我诧异地望向右侧，一辆绿巴士驶近站牌。墨绿色的外观让人不禁联想起森林，车头上方设有标示目的地的牌子，却只写着&ldo;回站&rdo;，或许是这样，候车的人都毫无反应。

&ldo;就是那辆?&rdo;

&ldo;没错。&rdo;

原以为定睛一瞧应该能窥见车内状况，不料车窗全是毛玻璃，看不进车厢。大概是心理作用，司机的样貌也模模糊糊的。

&ldo;你不坐吧?&rdo;我问茧美，她回道：&ldo;不了，敬谢不敏。&rdo;

我接着伸出右手，她一脸稀奇地瞥一眼，旋即回握。

&ldo;你的字典里好像没有&lso;握手&rso;这个词嘛。&rdo;

&ldo;你要是改变心意，说不定还勉强来得及。&rdo;

茧美直指重点地抛出这句话，神情并未特别凝重。

&ldo;不然你来救我好了。&rdo;我笑着随口回她。

&ldo;我?怎么救?&rdo;

&ldo;上次我们不是一起开车去追那个撞车逃逸的家伙吗?虽然事后发现对方根本不是肇事者就是了。不如你就像那次追车一样来追巴士，把我救出去吧。&rdo;

我脑中映出一场痛快淋漓的飞车追逐。茧美开车抄到巴士前方，硬逼巴士紧急煞车，接着闯进巴士内大显身手。稍早见识过手脚被缚的她还能一派潇洒地走出那辆白色休旅车，我相信大闹巴士对她应该只是小意思。然后，我也会竭尽全力、坚强且大胆地反抗，和茧美一起衡下巴士。&ldo;救出来之后……&rdo;我说到一半便接不下去，因为我无法想象之后的事。

&ldo;别傻了。&rdo;茧美苦笑，&ldo;你觉得我会干那种事吗?&rdo;

&ldo;不觉得。&rdo;我老实回答，&ldo;只不过，万一你的字典里像&lso;助人&rso;或&lso;救援&rso;之类的条目还在，就来救我吧。&rdo;其实我很清楚，她的字典里没有这些字眼。

绿巴士几乎紧贴着路肩驶近，车门冷冷地打开，态度粗鲁得彷佛在说：&ldo;想搭就上车。&rdo;

我转身背对茧美，走向巴士的后车门。候车的人们见我打算跳上标示&ldo;回站&rdo;的巴士，似乎并未太讶异，或许她们擅自帮我想了合理的解释，认为我有特殊原因才不得不搭这班车。

踏巴士的瞬间，一股令人窒息的压力袭来。一点也不阴暗，我却忍不住要蹲下身子。不安与恐惧让我迟迟无法走进车内，但我强迫自己回忆分手的五名恋人的面容，死命唤醒和她们共处的时光，好不容易没当场崩溃。然后，我奋力前行，抓住椅背。

紧接着，传来车门关上的声响。

我忽然想起，幼儿园时坐上娃娃车，必须和母亲分离之际，那充满寂寥与不安的悲伤情绪。此刻，我的心情就和当时一模一样。&ldo;吃完午餐马上就回来，没事的，别怕。&rdo;母亲鼓励着泫然欲泣的我，当然，这次乘车不会有人对我这么说。就算吃完午餐，我也回不来了吧。我深深吸气、吐气，再次吸气，终于抬眼环视车内，心头蓦地一惊，一屁股坐上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