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胜门城楼上,皆是一身紫色官袍。外罩黑貂大氅的赵宗实兄弟,也面色阴沉的望着涌出城门的百姓。赵宗汉已经被放回来,一张脸像要杀人一样,站在一边一声不吭。嘴上不说,兄弟几个都明白,汴京城的风向真变了,耀武扬威的一方。已经换成人家了……换做从前,给赵宗景十个胆,他敢打汝南郡王府的侍卫。敢扣下老十六?更让他们感到凄凉的是,不仅赵宗谔和赵从古这些人,已经开始跟他们保持距离。居然连开封府的官差,都察觉到了这种变化,居然宁愿开罪赵宗实,也不敢得罪赵宗绩。赵宗实可是开封府尹啊!“唉,人心果然他妈的不值钱。”赵宗祐忍不住爆粗口道:“赵宗绩给他们发钱么,都这么上杆子去看他!”“不应该啊。”孟阳摇头奇怪道:“按说不该这么多人,除非他们用了什么手段,让汴京百姓都知道这个大典。”“仔细查查。”赵宗实也感到害怕道:“他们是如何帮着赵宗绩蛊惑人心的!”“是。”孟阳点头应下。“时间快到了,咱们下去汇合吧。”赵宗懿轻声道:“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让人寻到错处。”“嗯。”兄弟几个阴着脸下了城门楼。与此同时,一辆华贵的金顶马车,在数名护卫的簇拥下,向万胜门驶来。车厢里对坐着个黑面魁伟的紫袍青年,还有个相貌堂堂的酒肉和尚。原来是赵从古和那佛印和尚,这两人居然搅到一起去了。赵从古脸上难掩失落之情,对面的佛印似乎是刚饱餐一顿,在身上抹了抹油乎乎的两手,一脸满足的打个嗝道:“有些事强求不来的,你就算鹤立鸡群,可只一条,便让你根本没有希望。”“我知道,”赵从古满嘴苦涩道:“我是太祖的子孙。”“正解。”佛印点头道:“太宗对太祖的儿子赶尽杀绝,他的孙子能不心虚么?怎敢让你继承大统?”“我知道我知道,可我就是不甘心……”赵从古双手按着额头两侧,声音暗哑道。“阿弥陀佛,大丈夫理当如此。”佛印双手合十道:“但更应当顺时顺势而为。”“顺时顺势?”赵从古嘲讽笑道:“你是让我去跪舔赵宗绩的臭脚?”“非也非也。”佛印摇头笑道:“如今并非不可逆转的向赵宗绩倾斜,而是两虎相争之势。王爷聪慧过人,自然知道该如何自处。”“坐山观虎斗……”赵从古沉声道。“不错。”佛印颔首道:“未来是怎样,谁也不敢说,王爷只需静观其变即可。”“静观其变……”赵从古苦涩道:“只怕两边都不靠。”佛印闻言目光一闪,若无其事道:“靠上去又怎样?同样都是又贵又清,亲王和郡王有区别么?”“也是……”赵从古颓然道。说话间,外面车窗被敲了一下,侍卫低声道:“王爷,庆陵郡王他们下来了。”“我下车了。”赵从古朝佛印点点头道:“大师就不要露面了。”佛印颔首笑笑,待赵从古下车后,他脸上的笑容尽数敛去,不知在盘算些什么。~~~~~~~~~~~~~~~~~~~~~~~~~~~~~“诸位兄弟。”下了车,赵从古便见赵宗实几个含笑望着他,赶忙抱拳行礼道。“大哥让我们好等。”众人也抱拳还礼道。“抱歉抱歉,起晚了。”侍卫牵过马,赵从古利落的翻身坐稳,笑道:“这头完事儿到我家喝酒,算给大家赔不是了。”“哈哈这可是你说的。”赵宗懿笑道:“上回喝你的酒,前年大侄子百岁呢。”“好了,赶紧赶路吧。”赵宗实微笑道:“不然大伙酒席吃不成,反倒要吃挂落!”“球,惹火了老子,把这鸟大典搅黄了。”赵宗实的十五弟赵宗球闷声道:“大家一块儿吃蛋汤!”“十五弟住口!”赵宗实严厉的瞪他一眼道:“今天是宗绩的大日子,你给我老实点!”“好了好了,要训回去训,”赵从古冷眼瞧赵宗实做作,心里一阵腻味,好在他脸黑,也看不出表情:“赶紧出发吧。”“同去同去。”待众人抵达城外五里处的郊迎地点时,便听到三声炮响,汴京城隐隐传来钟鼓之声,每座彩楼上,都有画角齐鸣,军乐奏起了胜利的凯歌!但最震人心魄的,是远处缓缓行来的队伍,数万之众,却踏着统一的步点,把新用黄土垫成的大路踩得一震一颤,也让每个人的心弦跟着一震一颤。文彦博、陈恪、赵宗实、赵从古、乃是出迎的文武百官、勋旧贵戚,全都屏住了心神,有人还踮着脚,张望着大道尽头。只见在上千面旌旗的引导下,一支衣甲鲜明、军容严整的军队缓缓驶来……走在最前头的,是一名骑着红色骏马,手持大旗引导队伍的军官。只见他身披金甲、面容冷峻,赫然是武学院的模范生张振!后面跟着的是大军仪仗,八十面龙旗,五十四乘九龙曲盖,后面又有金锁、金锁、卧瓜、立瓜、锁斧、大刀、红镫、黄镫,林林总总共一百二十杆,这二百五十四名仪仗官,依然是武学院的优秀学生。陈恪挑选他们来为赵宗绩打旗,其实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仪仗之后,是文彦博命工部为赵宗绩赶制的纛车,这纛车造得非常宽大,光轮子就有十六个,用五匹同色的骏马拉着,所谓‘天子驾六,诸侯驾五’,这是仅次于皇帝的的规制。车上足有两丈多高、赤红流苏、明黄色的大纛旗上,赫然是十一个斗大的黑字:‘齐王中书令西南招抚使赵’!此时日头高高升起,阳光把纛旗照得灿烂夺目。纛车的后面,才见到赵宗绩的中军仪仗,一千名黑骑黑甲、头插红缨,手按宝剑的骑兵缓缓簇拥着大纛,以及纛旗下齐王殿下,压迫感十足的向着百官行来。其后是三万衣甲鲜明、身材魁梧、踏步如一的步军,那震慑人心的步伐,正是他们踏出的!正是陈恪一手带出来的东川军!齐王殿下(下)赵宗绩一身戎装,手扶栏杆,面色冷肃的立在纛车上。他的身旁是孙沔、曾巩、曾布、陈愉等一干随他平定西南的文武官员,众人身在如此宏大场面之中,放眼前望,龙旗蔽日;环顾左右,金戈辉煌,都是心潮澎湃,遑论身为主角的赵宗绩了!但赵宗绩深知以自己的功劳而论,实在配不上这次郊迎。为了显得不那么突兀,甚至还得把滇王拉上撑场面……不过滇王殿下很识趣的,在今天早晨突然害了急病,不得不遗憾的缺席……所以赵宗绩非但没有飘然欲仙,反而一阵阵耳根发烧。可是他不能拒绝这场演出,因为他知道为了今天这一场,那些支持他的人们,付出了太多太多,等待了太久太久。他简直无法想象,这二年来,在那样恶劣的局面下,陈恪是如何撑下来的。那几乎是与全天下为敌啊!但就是在这样毫无希望的局面下,陈恪却从未曾放弃过努力,为他一点点积攒实力,为他凝聚起一干年轻的官员……这次他在江西广西之所以如此顺利,离不开陈恪的大兄陈愉还有曾巩、曾布兄弟参赞谋划。京城方面,陈恪更是为他拉来了司马光,拉来了王安石和他的新学党,更是让天下人都难以置信的,竟将文彦博也拉了过来,才一点点把局势扭转过来!其实何止是汴京,和自己进京的滇王,是陈恪收服的;随自己建功立业的东川军,也是陈恪为他打造的。陈恪为了他,可谓殚精竭虑、呕心沥血,几乎是付出了一切,终于才守得云开见月明,为他迎来今日这盛大的典礼!如此盛典殊荣,不属于他一个人,也属于他的兄弟陈恪!他有什么理由不表现的尽善尽美呢?赵宗绩挺直了胸膛,随着纛车来到了百官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