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两名手下压着个俘虏上来,对宋端平道:“大哥,看这小子是谁?”说着揪住他的头发,将他的脸抬起来。宋端平看一眼那张带着血污、满眼仇恨的脸,笑道:“这不是十六哥么?”赵宗汉啐一口血沫道:“姓宋的,你既然知道我是龙子龙孙,还敢杀我手下?!”“嘿嘿。”宋端平冷笑道:“只许你杀人,不许人杀你,这是哪门子道理?”“……”赵宗汉默然片刻,垂首道:“这次我认栽了,你放我回去,我日后不会再帮着十三和你们斗了。”“呵呵,说得好轻松……”宋端平像听到笑话一样,大笑道:“你以为这是过家家啊!”说着面色一冷,森然道:“出来混,一定要还的!”“自然,你要什么我都给!”赵宗汉连声道:“这规矩我懂得。”“说,你们接下来打算干什么?”宋端平冷声问道:“不要瞒我!”“我说了你会放过我么?”赵宗汉问道。“你先说,然后再论。”宋端平沉声道。“好,我说,他们打算行刺赵曙,杀了他一了百了。”赵宗汉道:“我可以走了。”“走?”宋端平面现狰狞之色,从手下腰间抽出刀来。“你要干什么?”赵宗汉面现惊恐道:“说话要算数!”“我可没说放过你!”宋端平说着倏然出刀,向他心窝里猛地一戳,直刺出后心半尺有余,鲜血喷涌而出!陈希亮不禁闭上了眼睛。赵宗汉低头看胸前刀柄,口中出血,兀自不信道:“你敢杀我?我是龙子龙孙……”“一样变成死狗一条!”宋端平冷笑道:“你早就该死,多活几年让你赚了!”说着将刀猛地一抽,顿时血流如注。赵宗汉惨叫一声倒在地上,连腿也没蹬一下就咽了气!陈希亮瞧着从小看着长大宋端平,竟如此手狠,不禁暗自心惊。宋端平在赵宗汉的尸身上揩拭了刀上的血迹,插回手下的刀鞘,对陈希亮道:“伯伯不要怪我手狠,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那都是骗人的。这厮仗着个王子的身份,甭管犯多大的罪,最多就是圈禁!只有这样,他才罪有应得!”“叔父不是愚腐之人,”陈希亮道:“只是把他押回京城,便又是赵宗实的一桩罪名。”“唉,这种事,甭管打生打死,没法拿到台面上说的。”宋端平苦笑道:“双方都动用了弩箭,我还是朝廷命官……”“也是。”陈希亮点点头,沉默半晌方黯然道:“终于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没办法,他们狗急跳墙,什么招都用得出。”宋端平道:“我们也只能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了!”说完两人都有些沉默,当年走出眉山时,他们都是怀着治国平天下的崇高理想,哪曾想过会卷入这般险恶的漩涡中?~~~~~~~~~~~~~~~~~~~~~~~~感慨之后,一个严重的问题摆在眼前,便是如何处理这满地的尸首……现在可是太平岁月,一下子死了这么多人,可是了不得的大事!按照宋端平的意思,是将这些尸体付之一炬。陈希亮却道:“烧了也知道是死人,还会有麻烦。你们走,这里由我来料理。”见宋端平不放心,陈希亮便将自己的法子讲给他,宋端平闻言笑道:“姜还是老的辣!就听伯伯的。”陈希亮点点头,便坐在山坡等镇上来人,宋端平则隐在山脊后,暗中保护他们父子。等了半个时辰,才见镇上有人过来。陈希亮大声呼救,那人闻声过来,看到山坡阴面的满地死尸,吓得屁滚尿流。但还是帮着他,把昏迷中的六郎抬上骡车,将他爷俩送去县城。伏杀(下)到了平阴县城,已经天黑,陈希亮敲开县衙的大门。平阴张知县曾经在齐州城迎接过他,见到狼狈万状的知州大人,登时大吃一惊。赶忙将陈希亮父子迎进县衙去,先把陈慥安顿下,又叫县里的医官来,给他爷俩处理伤口。简单的包扎后,陈希亮被张知县请到客厅用饭。“穷乡僻壤没啥好招待的,这时候又无处采购,”张知县诚惶诚恐道:“但好歹是热汤热饭,太尊将就着用点吧。”“已经很好了。”陈希亮点头道:“让张大人费心了。”“太尊哪里话。”张知县待陈希亮用过饭,又上了茶,这才小意问道:“不知公子和太尊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唉,说来你可能不信,”陈希亮叹气道:“我到现在也还是如坠梦里。”“太尊的话,下官自然深信不疑。”“是这样的,我们父子遇到匪帮火并了。”陈希亮道。“啊?”平阴知县大惊道:“本县向来民风淳厚……”“我说你可能不信吧……”陈希亮又叹一声道:“但我是亲眼所见,就在栾湾镇外十里,当时我父子微服行过一道山梁,冷不防撞见两帮人正在山坡上厮杀,还动用了弩箭。我父子忙躲到草丛里,虽然没有被现,犬子却被流矢射中,我父子能活下来就是万幸了。”虽然陈知州说得离奇,张知县却不得不信,因为知州大人完全没有撒谎的道理。陪着他唏嘘了一阵子,见陈希亮神色倦怠,便起身告退,请太尊早些休息。翌日一早,栾湾镇的副巡检和地保也来到县里,向县太爷禀报生在镇外的凶杀案。张知县早点齐了县里的衙役和弓手,立时便让那副巡检头前带路,去栾湾镇查看现场,倒让那副巡检好生奇怪……不知县里何时效率如此之高?一行百多人,浩浩荡荡来到距离镇子十里处,果然看到了山坡上的满地狰狞的死尸,山坡脚下的草皮都被染成了触目惊心的紫红色!看到这一幕,承受能力稍差的,当场就手脚软、呕吐不止。那张知县也是面色惨白,但不肯在上官面前丢脸,强撑着吩咐道:“仵作找一找,看看可有刘巡检的尸?”昨晚陈希亮已经告诉他,昨日刘巡检在栾湾镇戕害百姓,自己亮明身份后,竞狂犬吠日,欲向上官施暴,结果被自己的儿子拿下,准备带到县里落。但遇到匪帮火并后,陈希亮第一时间放了他,任其自寻活路。待到歹人厮杀完离去后,陈希亮已经找不到刘巡检的影子,以为他回了镇上,便没再理会。但是副巡检却说,刘巡检至今未归,于是众人皆怀疑,是不是他被歹人杀掉了?刘巡检再不济也是朝廷命官,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在官府眼里,倒比那地上的百十号死匪徒重要的多。是以知县让先把他的尸体找出来。但是仵作带人翻查了一遍,依然没有找见……找不到就对了。宋端平一共带走了两具尸体,其一自然是赵宗汉了,另一个便是那刘巡检。不过刘巡检是赵宗汉的人杀的,当时他们冲出山谷,遇到他被捆在驴背上,便连人带驴一并剁了。差人们又扩大范围搜了方圆二里,还是没有找到刘巡检的人,于是张知县得出一个结论,此獠畏罪潜逃了!陈希亮深以为然。“不过若是刘巡检家人不服上告,终究是个麻烦……”张知县可是被民夫逃匿案搞怕了,以过来人的身份提醒太尊。“皇宫门口还有登闻鼓呢。”陈希亮淡淡道:“本府还能不让人上诉了么?”“太尊公忠无私,实在下官楷模。”张知县大赞道:“眼看要近午时了,这里的事情就交给下面人吧,请太尊就近到镇上用午饭。”“也好。”陈希亮点点头,便与张知县并肩骑马往镇上去了。昨日来栾湾镇时,陈希亮布衣简行,骑着头毛驴,没人理睬。今天却在本县县太爷的陪同下,有仪仗引导,鼓乐齐鸣。他穿着绯红的四品官袍,头戴着直角幞头,骑在高头大马上,三缕长须飘飘,铁面威风凛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