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宗实如遭雷击,双手扣在地砖缝里,竟渗出了鲜血,却一点也感觉不到疼!“手心手背都是肉,把储位给了那人,自然也要补偿你们。”赵祯轻叹一声,越说声音越柔和道,“之前你的所作所为,寡人都可以一笔勾销。只要日后你心地光明正大些儿,安安安分分做你的太平王爷,寡人自然不会让你受委屈,也不会让你不得舒展。”顿一下,官家又道:“你也不必担心将来如何。寡人会赐你们丹书铁券,也会让他立誓与你们和睦终生,不得加害。将来为君者仁,为臣者忠,只有如此,父子兄弟才可以相安始终……”“……”赵宗实低着头,好似在听赵祯说话。其实满脑子都在想自己的事儿,他早知道自个没戏了,也已经做好了预案。只是被正式宣判带来的锥心刻骨之痛给弄懵了,这会儿才回过神来,泣道:“儿臣原本就是个书呆子,是被那些人推着架着,这些年好像魔怔了一样。如今让父皇这下棒喝,终于把儿臣打醒了,儿臣竟是一身轻松,终于可以睡个安稳,好好的看我的书,做我的学问了!”白龙鱼服(上)老百姓有句俗话,叫家丑不可外扬。赵祯个人已经别无他求,只求一点身后名声。儒家讲的是修齐治平,不能齐家亦是大无能,是以存了能遮便尽量遮盖过去的想法,这才酿出后来的事变。但是人无前后眼,谁敢这会儿便说,其实他大错特错了?“如此最好。”赵祯乏了,缓缓闭上眼道:“嘉佑五年,寡人颁布《嘉祐搜访阙书录》下诏搜访遗书,如今从各处搜集到的珍本遗册,已是汗牛充栋,准备命人整理编篡,版行天下,你可愿意接这差事?”“儿臣求之不得。”赵宗实大喜道:“还是父皇最了解儿臣!”“去,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从此安心做你的学问。”赵祯摆摆手道。“儿臣告退。”赵宗实躬身退出宫去。“老胡,你说这一页算不算揭过去了?”望着他的背影,赵祯幽幽道。“老奴愚鲁。”胡言兑低着头道:“不知道能不能算。”“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赵祯自嘲的笑道:“其实暗里笑话我太天真了。赵宗实羽翼丰满、爪牙锋利、盘根错节,一呼百应,又岂会甘心失败?寡人想讲几句大道理,就让他幡然悔悟,从此金盆洗手,是不是太一厢情愿了?”“可是不能不教而诛。”胡言兑小声道。“正是此理。”赵祯点点头道:“寡人总得给他一次机会,也给自己个机会,如果他能压住野心,那么寡人自会信守承诺。”顿一下,他皱眉道:“但也要做好两手准备,你把文相公叫来。”“大官,不急在这一天,”胡言兑苦笑道:“你都累成这样了,还是明日一早,再传文相公。”“嗯……”赵祯点点头。确实不急在这一时。自己怎么也还有两三年时间,完全可以将此事处理的云淡风轻,把对朝廷的危害降到最小。说着自嘲的笑笑道:“不是寡人多心。我不防备,日后一旦身体不支,无法自主,他们必定会逼宫拥立赵宗实!”说着又凝眉道:“所以得尽早把赵曙立为太子。只有树立他的正统地位。才没有宵小作乱的余地!嗯,转过年来便册立,不能再拖了……”胡言兑见赵祯魔怔了一般,不禁又是心疼又是心惊,原来赵宗实一党给官家带来的压力,竟是如此之大!那厢间,赵宗实一直面无表情的出了皇宫,待坐进自己的轿里,那张脸却变得狰狞无比!~~~~~~~~~~~~~~~~~~~~~~~~~~~~~在官家的敲打之下。交战双方都选择了偃旗息鼓,于是爆炸案很快结案,说是有驻守兵卒因为对上官怀恨在心,于是偷运炸药,企图制造灾难,让上官身败名裂云云。小石潭印社也很快被解禁。蹴鞠报又可以重新出版了。至于二股河案,双方都闭口不谈,似乎想让它从人们的记忆中淡掉。总之,嘉佑七年的春天,汴京城里突然一团和气,让那些等着热闹的家伙大失所望。这时候,重新当上驸马的李纬回到了汴京。倒是引起了大家的一些兴趣。一些无良的王公子弟,甚至暗中开扑,赌公主和驸马能不能破镜重圆!李纬自然不知道,自己又成了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事实上。就算知道了他也不在意,因为他的脸,已经在两年前丢光了……进京之后,他先去向赵祯行礼,赵祯身体不适,只略略和他说了几句,便让他去坤宁殿拜见皇后。恰好公主也在皇后宫里,还有她的母亲苗贤妃,以及皇后的外甥女,赵宗实的王妃高滔滔。公主自从犯病之后,都住在苗贤妃那里,绝少踏足坤宁殿。今日高滔滔去探视公主,见她精神状态很好,便向苗贤妃提议,带公主来给皇后请个安,也让皇后高兴高兴。苗贤妃虑着女儿已经大好,老是不去坤宁殿请安,实在不像话,便依言而行了。公主见到皇后,果然如常人一般,言谈举止丝毫不差,让曹皇后甚感欣慰。正在说笑间,众人突然发现公主的脸色,变得煞白煞白,顺着她的目光望向门口,便见那矮冬瓜似的李纬,局促的立在那里,嗫喏着行礼道:“儿臣拜见母后……”“啊!”一声惨烈的尖叫,公主歇斯底里的摇头道:“让他走,让他走!”见女儿好容易恢复正常,却又再次发病,苗贤妃心都碎了,使劲抱着女子,对李纬怒目而视道:“你怎么又回来了,快滚快滚,不要让徽柔再见到你!”“我……”李纬本来就嘴笨,求援似的望向皇后。“你先回去。”曹皇后摇摇头道:“公主的病刺激不得,不传你不要再进后宫了。”“是……”李纬郁郁的行礼退下。待李纬走了,公主还是无法平静,苗贤妃只好先带她回去,高滔滔也陪着照应,待公主终于睡下才转回。“徽柔怎样了?”曹皇后叹口气,每当想到当年那个聪慧无双的小公主,再念及她现在的样子,任谁心里都不好受。“用了点安神的药,终是睡下了。”高滔滔神色郁郁的答道。“李纬怎么回来了?”曹皇后眉头微蹙道:“还嫌他害得徽柔不够惨么?”“孩儿也不知道,若是知道的话,怎会让徽柔和他照面?”高滔滔懊悔道:“他俩真是前世的冤家,这都能撞上。”“不是冤家不聚头,日后注意不让他们碰上就是了。”曹皇后有些恹恹道:“对了,我有些想仲针仲明俩孩子了,明日你带他俩一起过来。”“嗯。”让徽柔的事情一搅合,娘俩也没什么兴致,扯了几句闲话,高滔滔便回去了。~~~~~~~~~~~~~~~~~~~~~~~~~~~~~第二天一早,高滔滔便带着十三岁长子和十一岁的次子来到宫里。曹皇后一生无所出,曾抚养过赵宗实和高滔滔,对他俩可谓视若己出,当然两口子也对她极为孝敬,十分会讨皇后欢心。对他们所生的儿子,曹皇后真如亲孙子一样看待,这俩孩子小时候,倒有大半时间养在宫中,后来大了不方便了,才搬回王府居住。曹皇后便如世上所有祖母一般,几天不见乖孙便十分想念。此刻她一手拉着一个的小手,笑逐颜开的问他们,最近功课如何,有没有淘气,想不想奶奶之类。两个孩子这么大,其实很不耐被人盘问,但来前他们便被母亲严厉警告,若是敢不耐烦,回去等着被收拾!好容易等到老太太满足了,高滔滔让女官带他俩去后面吃果子,然后轻声道:“姨姨昨天让孩儿问的事儿,已经有答案了。”“什么事儿?”曹皇后一愣。“姨姨不是要查,李纬怎么回来了么?”高滔滔苦笑道。“哦,我不过随口一问的。”曹皇后不好意思的笑笑道:“难为你这好孩子还念着,告诉我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