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够多的了!”吕公著道:“你那年出使带了多少人?”“五百。”陈恪想一想道:“主要是撑撑场面而已。”“通常辽国使团人更少,才两百人。”吕公著不禁摇头道:“这次实在是反常。”但想想,就凭这点人,在大宋境内也折腾不起浪花来,便笑道:“辽人这是吃大户来了!”“让他们大部队回去,只许五百人入境。”陈恪身后的曾布怒道,他是鸿胪寺丞,这次来是打理辽使在大宋境内一切开销的。“千万别这么小家子气,”吕公著大摇其头道:“来者是客,都进了大宋地面,再把人撵回去大半,传出去让大宋的颜面哪里搁?”“我说着玩的。”曾布撇嘴笑笑道。其实作为实际主义者,他对这种打肿脸充胖子的行径,十分不以为然。“好了,”陈恪轻咳一声道:“他们来了,我们迎上去吧。”两人这才住了嘴,跟着陈恪拨马上前迎接。他们身后,是大宋捧日军的骑兵,无论战力还是体面,都是大宋朝最顶尖的。没办法,谁让两国的使者碰上了就爱较劲呢?转眼间,两队人马碰面,辽朝使节拨马而出,陈恪眼睛好使,一看都认识。正使是辽主的宠臣,辽国赵王耶律乙辛,副使是老熟人萧峰。待看清接伴使是陈恪后,耶律乙辛和萧峰都有些错愕,对视了一眼,前者竟翻身下马,朝他恭敬施礼道:“竟然劳陈学士远迎,小王实在不胜荣幸!”萧峰也是如此。吕公著和曾布不禁惊掉下巴,他们何曾见过,辽国王公对一名普通宋官如此恭敬?他们想象不到,陈恪在辽国的名声有多大。他的那些诗歌,如今在辽国脍炙人口,妇孺皆知,辽国百姓早将他视为诗仙样的人物。而他的《大学章句集注》和《中庸章句集注》两本专著,也早就传到了辽国,引起的轰动和重视,竟更甚于大宋。这不足为奇,因为宋朝这边山头林立、学究众多,任何新学说一诞生,自然要遭到排斥和贬低,陈恪的理学也不例外。但在辽国,哪有什么像样的学说,是以被陈恪借着风头正劲,顺利的占领了山头。如今在辽国,陈恪除了大诗人的头衔,又加上了大哲人的光环,辽主耶律洪基干脆将其指定为贵族子弟必修读物。说的肉麻点便是,辽人见到他,就跟见了活圣人一样……陈恪扶住两人,笑对耶律乙辛道:“王爷别来无恙,贵国陛下竟舍得让你出使,真让人惊讶啊!”据他所知,耶律乙辛和耶律洪基如胶似漆,那是一刻也不分开的。“我也是好说歹说,才捞着这一趟。”耶律乙辛面色有些怪异,打个哈哈道:“早就想来见识一下南朝繁荣,重睹学士风华,这次终于得偿所愿了。”“那可要尽兴哦。”陈恪笑着点头道。双方按照礼节致意后,又互相介绍了正副使者,便浩浩荡荡往雄州城而去。陈恪和耶律乙辛并辔而行,看看一眼望不到头的辽国使团,陈恪笑道:“贵国陛下可真是看重王爷,竟派了整整一营皮实军护卫。”“就知道瞒不过学士的慧眼,”耶律乙辛歉意的笑道:“不错,这些不是普通的护卫,而是皮室军。但学士千万别多心,我们对大宋没有丝毫恶意。”说着自嘲的笑笑道:“这么几千人,还不够大宋塞牙缝呢……”好家伙(上)-“是王爷自己多心了吧。”陈恪爽朗笑道:“王爷身为贵国陛下座前第一重臣,得皮室军扈从理所应当,理所应当啊!”“学士谬赞,小王惶恐……”耶律乙辛捋捋胡子,恳切道:“还请学士跟贵国解释明白,以免误会。”“好说好说。”陈恪点头微笑,又朝萧峰致意道:“这次能得赵王和萧大人联袂而来,实在是荣幸,我家陛下定然十分高兴。”耶律乙辛是辽国南院枢密使,封赵王,耶律洪基座下第一宠臣。萧峰是辽国南院宣徽使,后族第一重臣,这两位独来一个便已经很给面子了,竟然两人同来,实在让人意外。“我大辽君臣皆敬仰南朝陛下,惟愿南朝陛下万寿无疆,圣上特遣我二人前来,以表达这份心意。”耶律乙辛笑道:“何况小王头遭出使,唯恐不周,这才特请了萧大人同来。”“其实是下官迷恋南朝风物,才特特跟王爷讨了个副使,”萧峰笑道:“分明是假公济私。”引得三人一齐大笑起来。接着陈恪又问起辽国帝后、皇太叔等人安好。耶律乙辛和萧峰对视一下,后者笑道:“陛下龙精虎猛,四时捺钵,自然是极好的。皇后很好,皇太叔也很好……”见他说得含含糊糊,陈恪便不再细问,不一时进了雄州城,请辽使入驿馆歇息,晚上他将设宴款待,来日启程前往汴京。东方世界最强大两国间的邦交事务,自然向来马虎不得,何况人家是来给皇帝贺寿的宾客,更要认真接待。从吃喝住行到安全保卫,都不得出半点差错。好在陈恪半个月前就来到雄州城,还带了曾布这个好帮手。曾布这人严谨的很,就接待细务一件一件和二位上官仔细商量,直到他们觉得事事放心。这才安排下去。此刻辽使前来,接待起来自然行云流水,没有半分差池。但让曾布有些失望的是,两个辽使都有些心不在焉,住进精致舒适的贵宾房后,便打发他出来了。辛苦准备一顿,根本就是对牛弹琴……回到自己人住的院子,见只有陈恪。曾布啐一口道:“这帮家伙莫不是冒充的吧?”“不会的。”陈恪给他斟杯茶,笑道:“耶律乙辛和萧峰我都是认识的,如假包换。”“那他们心虚什么?”曾布皱眉道:“防贼一样防着我,生怕我偷他们东西似的。”“你也看出来了?”陈恪淡淡笑道:“辽人这次很是反常。”“反常在哪里?”这是曾布头一次跟辽国人接触。“太……谦和了。”陈恪想了想,用个合适的词形容道:“我出使过辽国,也接待过辽使,他们哪一次不是颐指气使,傲慢的让人火大?”“是吧,我还以为,他们这次是冲着你的面子呢。”曾布笑道:“看他们那么尊敬你。”“所以我才奇怪。虽然我在辽国有些薄名,但怎至于让堂堂亲王卑躬屈膝?”陈恪摇头道:“反常。实在反常。”“莫非他们有什么诡计不成?”曾布皱眉道。“不知道。”陈恪站起身道:“吕晦叔已经去找他兄弟,通报这个情况了。”吕公著的幺弟吕公孺是雄州知州,负责边镇防务。“嗯,小心驶得万年船,千万不能着了辽人的道。”曾布点头道。~~~~~~~~~~~~~~~~~~~~~~~~~陈恪兄弟为辽使的反常而忧虑不已,殊不知,人家辽使自己也烦着呢……驿馆正房内。耶律乙辛换上南朝舒适华美的丝绸长袍,把玩着桌上如羊脂白玉般的南朝瓷器,这是他往常的最爱。此刻却目光游离,显得心不在焉。听到门响,他忙转头一看,见萧峰进来,忙问道:“都安顿好了么。”“嗯。”萧峰点点头道:“安排在最里面的房间,里外三层全是最忠心的侍卫,保准鸟都飞不进去……”顿一下道:“也飞不出去。”“坐吧。”耶律乙辛让他坐在右手边,忧虑道:“我觉得,弄不好会露馅的……”“是啊,”萧峰深有同感道:“见了鬼了,接伴使竟然是陈学士,也不知心虚还是怎样,我竟听他句句都在试探,好像已经察觉出异样了。”“那姓陈的最是奸猾如鬼,想要瞒过他,实在太难了。”耶律乙辛叹道:“我一看到他,心就提到嗓子眼了。”“是啊……”萧峰也叹口气,两人便陷入了沉默,良久,他抬起头道:“不如再去劝劝,让那位转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