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怕未必,”上元夫人道,“天界以天命统治六合数千年,然而,近来人间却有人依据《河图》《洛书》窥视天命。要知道,奇人异士,在人间亦有不少,伏羲卦数,也并不只在天界流传。”
六公主冷笑道:“那些凡人不知从何得到了河洛二书,便以为能算尽天机,理清因果循环,却不知他们所看见的连冰山的一角都不及,管中窥豹,偏偏又自鸣得意,甚是可笑。”
“也并不全是如此。”上元夫人道,“据我所知,在人间界的九华山,便有一名男子,其易理之精,早已不下人间地仙,达真人之境。此人姓范名抟,却不知瑞和你可曾听过他的名字?”
她话方说完,却听到一声脆响,六公主方拾起的一枚棋子,竟在她的指尖裂出一条细缝。
上元夫人继续道:“有人对我说,这名男子少年时曾得遇天仙,授予他仙家棋道,我却是不信的。仙家之棋,以星为子,以天为盘,若无天庭授命,谁又敢私下教给一个凡人,瑞和你说是不是?”
六公主默默地将指尖轻弹,那枚棋子立时飞出上元天,化作一颗流星,飞往下界。
“瑞和你还未回答我的话呢。”
六公主淡淡地道:“人间界流言万千,最是不堪,夫人岂可将这些事一一当真?”
“却也不见得全然是假,”上元夫人道,“说来也巧,我本已派人去九华山请了那位范先生,来上元宫与我聊一聊。现在瑞和你既然也在这里,何不与他手谈一局?”
说话间,却见上元夫人的侍女宋辟非走了进来,向二人禀道:“九华山范抟范先生,应夫人之请,已在门前等候。”
“快请他进来。”上元夫人抚掌笑道,“刚说完,他就到了,世间就是有这般多的巧事。”
六公主没有说话,只是脸色有些煞白。上元夫人像是根本没有注意,又道:“瑞和你既已得伏羲真传,不知来此地之前,可曾算出自己会遇见这位范先生呢?”
六公主牵强地笑了笑:“夫人说笑了,当日,三清化身鸿均,编织天命之时,便已将上三天排除在外。上元为上三天之一,又岂是先天卦数所能算清的?”
脚步之声传来,却见宋辟非已领着一个男子走了进来。那男子身穿布衣,衣着朴素,看见六公主,禁不住愕了一愕,欲打招呼,却又想到些什么,强行忍住。
“在下范抟,参见上元夫人。”他在宋辟非的引领下依礼跪拜。
“不必多礼,”上元夫人面含微笑,“范先生虽在人间,我却是闻名已久,听闻先生精通棋弈之道,我身旁的这位六公主,也喜欢下棋,还请先生与她一弈,我也好见识见识。”
范抟还未应承,却听六公主冷冷地道:“凡夫俗子,岂有资格与我对弈?夫人若欲试他的本事,何不自己与他对上一局?”
“这个,”上元夫人为难道,“我适才输了一阵,已无心情再下,这却如何是好……有了……”
上元夫人看向卫萦尘:“你就代我与范先生对局好了。范先生乃人间棋圣,你的本事恐怕差他甚远,就持下手吧。”
“万万不可,”范抟急道,“这位姑娘既是蕊宫仙子,又是代夫人行棋,应是在下持下手才是。”
上元夫人道:“先生既然如此在意礼数,那你与萦尘分先便是。”
范抟还想再言,上元夫人已挥了挥手,将其止住。
两人相对而坐,卫萦尘猜得先手,布下座子,先挂右角小目。
上元夫人喜弈,她在夫人身边多年,棋艺比起在人间之时,自也有一些长进,听到夫人夸赞范抟,心底也难免不甚服气,思考时,自不免锐意侵绝,务杀图多。那范抟进退之间,却甚是温和,避实击虚,又点到即止。一局棋下来,卫萦尘明明觉得多次有机会将白子一击而溃,偏偏就是差了一点,待发觉已方机危阵溃时,对手却又总是缓了一缓,让她得已立住阵脚。
临近终局,卫萦尘心中算了一算,盘面上的形势,基本已是不分上下,然而她持的是先手,此时竟是无法还出棋头来。
心底还在着急,上元夫人已弹了弹指,棋盘与矮桌尽皆不见。卫萦尘抿了抿嘴,不甘心地叫道:“夫人,我们还没下完呢!”
上元夫人笑道:“傻丫头,若非范先生让你,你早就出丑了。”
卫萦尘心中不服,只觉得不过是自己一时大意,才使得白子占了些上风,若继续下下去,说不定还有挽回的余地。上元夫人也不理她,看着范抟说道:“范先生的棋艺,果然不凡,更难得的是安而不泰,存而不骄,棋如人品,观此局,即可知先生的君子之风了。”
范抟连忙立起谦让。
上元夫人端起玉杯,啜了一口,又道:“听说范先生还是独身一人,不曾娶妻?”
范抟恭敬地回道:“在下山野之人,何敢言妻。”
“以先生的品德,若就此独自终老,岂非是件憾事?”上元夫人放下玉杯,轻轻地指了指卫萦尘,“我便做件美事,将萦尘许配给你好了。”
此言一出,不但是卫萦尘有如冷水浇身般呆住,连六公主的指尖也禁不住颤了一颤。范抟急忙道:“在下凡夫俗子,怎敢妄娶天界仙子?恳请夫人收回成命。”
上元夫人冷冷道:“萦尘乃是我最疼爱的玉女,莫非你还嫌弃她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