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俞任将怀丰年送她的那本书和卡在房间换了五个位置,最后采取了大胆的行动,直接摆在书架顶层贴着自己手写的“政治学”的那格内,虽然进门就能看见,可俞晓敏对此类书不感兴趣,打扫灰尘也不会很频繁。小心起见,她还将书页用胶布封了三道,这就不怕银行卡从书内滑落。
怀丰年傻,俞任知道自己可能也傻。她去上海不为了浓油赤酱,也不为了江南梅雨,只是要给自己心里的那个约定一个了结。她更傻的地方在于,暗想着这个了结又像老树抽新芽。俞任还是带着期待的。
等在袁惠方家吃完了西瓜,她和袁柳告别,“小柳,姐姐给你买的四年级练习题都配了详细的答案,你自己做题后再对答案好不好?不懂的圈出来,先思考思考,实在想不出来下次姐姐教你。”
小宿海听了认真地抬眉,“四年级?小柳,咱们下学期不是才读三年级吗?”
俞任和小朋友解释,“小柳习惯了提前一年学习。”这也是俞任在学业上能稳步前行的重要原因。她自问不是顶尖聪明,只是靠着扎实的学习习惯,规则之外可以合理地抢跑一小段为什么不跑?
宿海则学着怀丰年的老到模样摇摇头,“拔苗助长。”她还关心坏丰年,“什么是复读?坏丰年是留级了吗?”
“不是留级,是重新读一遍高三,明年再考个更好的大学。”已经懂得不少事的袁柳认真地对宿海解释。
小伙伴抬起又胖了一圈的肉脸,大眼睛眨了眨,偷用上的睫毛膏已经被她的汗水打湿,“哦,还是留级。”再叹气,“原地踏步。”
俞任被这孩子逗笑了,火上浇油,“她前天又去剪头发了,变成了平头去上学。”
“啊?”宿海的小肉手擦了额头,再愣了下才气得喊出,“言而无信!”坏丰年曾经说过的,“行,行,不剪了。”糊弄孩子的无心话被宿海牢牢记在心里,她扔了瓜皮甩着手上的汁水,气呼呼的小嗓音尖了点,“怎么都不听话!”
妈妈说不会再生孩子,可是现在她肚子大到只能暂时关店休息。后爸说家里以后只有她宿海一个孩子,还不是开心地围着妈妈肚子又唱又跳?
她想要吃汉堡,妈妈说她走不动路不能下床,等小弟弟或者小妹妹出生了她再给自己买。她很奇怪,这个没出生的孩子怎么又如此强大的魔力,让全家渐渐对她无视起来。于是宿海暑假里写两页作业就扔笔去玩,溜进理发店自己对着模特的假发剪烫洗吹,或者去找袁柳去小公园荡会儿秋千。小柳是书呆子,边玩嘴里还边念叨着诗词,说是俞任姐姐要考的。
袁柳念,“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
宿海蹬地随着秋千高高腾空,声音扬起来,“郁金香!琥珀光!”
袁柳再念,“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
宿海就像凤凰传奇里唱“哦耶哦耶”的那位一样捧场,“主人!他乡!”
袁柳的文学素养在一点点累积,连带着宿海唱rap的节奏感也在增强。可唱过了玩够了,宿海还感到一丝孤单。她家那七层楼顶很少有人上去,宿海会偷偷到顶楼趴在楼顶往远处看,能看见橘子红的夕阳,还有灰蒙蒙的高楼,兴许有时能看见坏丰年呢?
人家姐姐没事来找袁柳,坏丰年却留级不来看自己。宿海撇撇嘴看俞任,虽然她是齐刘海,个头也没有坏丰年高,但是真是个好姐姐啊。
她从连衣裙前的小挎包里掏出一盒荔枝大果冻,“给你。”这是对好姐姐表示尊重和颁发奖赏。
俞任接过,“谢谢小海啊。”她去摸宿海顺滑的一根麻花辫,这是毛信霞在女儿的要求下挺着肚子躺床上编的。这小孩儿虽然读书远没有三儿上心,爱吃贪玩爱美,也纯真得可爱,俞任看她的眼周已经被汗水和睫毛膏涂得黑呼呼,她牵宿海的手,“来,姐姐帮你洗洗脸。”
来到水池前,俞任帮宿海擦着脸上的印迹,“眼睛闭上啊。”她温柔地说,宿海乖乖闭眼,任新姐姐帮她清理干净睫毛膏,脸和手都被冲洗得干干净净。最后睁眼,深深的双眼皮下闪烁着机灵的眼睛,俞任欣赏地看着小宿海,“小海真可爱!”她侧头,看见刚刚小脸儿红得很干净的三儿现在也沾满了西瓜汁,还有两滴顺着下巴滴。
“诶?”俞任笑着看安静排队的袁柳,“小柳也吃完了?来,姐姐也给你洗洗。”
袁柳将宿海挤到身后,抬头看着俞任开心地弯了眼睛,“姐姐,我自己来可以的。”说完就踮着脚艰难地向前探。袁惠方家这水池是供租客用的,砌得挺高,孩子要踩在小凳子上才能拧开。袁柳垫脚垫得颤颤巍巍,忽然被俞任姐姐拦腰抱起来,“没事。”
俞任的脸已经涨红——小柳又长重了高了。她憋着气,“诶——左边还有,诶——”撑不住了,她放下孩子,再给她擦脸。发现小柳的辫子扎歪,俞任又帮她解下皮筋,“姐姐重新给你扎。”
俞任给袁柳整理头发时,没瞧见袁柳微微得意地抬起下巴看着宿海。宿海则愣住,可没像以前幼儿园时那样动不动大哭,她红了眼睛,抽着气,“好——好哇。”一个个的,尽欺负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