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听他又拿顶尖世家与自家相提并论,腹中颇不以为然,杜有邻有所察觉,目光扫过已有不悦之意。
“若儿!你可别平白自惭形秽!”
杜若忙顺着他话头应道,“是,阿耶所言甚是。”
“我杜家——”
杜有邻仰天长叹,憾声连连,又将话头一转。
“若是当年,七品之子即可补为斋郎,可恨如今立国久矣,门槛竟提高至五品。为父如今堪勘六品,如此终老,思晦将来如何出仕?他若成婚生子,其子当如何?”
杜若脱口问,“阿耶正在盛年,难道已有退隐之意?”
“非也非也。”
杜有邻长吁短叹,“并不是我萌生退意,而是进无可进之处。”
“这……”
杜若万万没想到阿耶认真与她谈起仕途官场。
她虽好学,所知不过后宫女官流传出来的只言片语,且重点还在于世家人情往来,宗室派系纷争,于实务却是一窍不通。
杜若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得试探地问,“莫非阿耶与上司不合?”
杜有邻摇了摇头,看向窗外浓重的夜色,神色黯然。
“为父身为东宫近身侍官,一年只能见到太子三四次,且无公务可谈,何来成绩让他瞩目提拔?若再这么耽在东宫,只怕是做到致仕也难有起色了。”
杜若眉头皱紧,片刻间明白过来。
若从旧例,太子成年后便当独自居住太极宫东侧的东宫,亲自掌管左右春坊等衙门,人、事、权皆独立于朝廷。可是圣人爱惜太子年幼失母,不忍他离宫独居,便叫他住了兴庆宫的别苑。如今一晃多年,太子年逾三十,早已成婚生子,却仍未出宫开府,犹在圣人膝下承欢。
——这却苦了东宫诸人。
杜若从未仔细想过阿耶仕途出路,今日这么前后一琢磨,忽然发觉竟是真的毫无指望,就连思晦往后也无一点凭借,要以白身终老。
她不由得哎呀一声,睁大了一双妩媚的杏眼。
“东宫日长无事,每日仅以敲钟点卯为要,这可如何是好?”
杜有邻见她为杜家生计忧虑,心下一松,面上却仍然做出满怀忧虑。
“若儿,你可知道如今的礼部尚书李林甫?他从前也曾在东宫做太子中允。李林甫出身宗室,他的舅舅姜皎与源乾曜是姻亲。可是他向源侍中求取从五品司门郎中一职,源侍中却拒绝了。”
杜若讶然。
“太子中允已是正五品,为何李郎官自甘降职,求从五品也不可?”
杜有邻低头苦笑,捡了屋角藤椅坐下,轻呼道,“太子不参政,东宫无事,人尽皆知。东宫正五品,按例只可平调朝廷七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