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板上的寒风吹得顾渊头疼,他又待了一会儿终于扛不住,只能下到楼船下方的船舱中,寻了虞允文的船舱想要对付一晚上。
谁曾想到,虞允文那半大小子居然不去巡船,居然也跟了进来,而且脸上还带着些闻到了八卦气息的坏笑:“参议刚刚可是跟那位帝姬说了些什么?她与刚上船的时候,连眼神都不太一样了,跟头狼似的,放着光。”
这少年今天一直跟在他身后,又与这些溃兵处得久了,说话间自然也难免沾上三分匪气。他跟着顾渊进了船舱,却没有半分要伺候起居的意思,反倒是坐下来盯着那壶四溢着香味的酒。
“能耐的你……”顾渊看着他,晃了晃酒壶,给眼前的少年倒了一杯。“算了,你也差不多快十八了,陪我喝一杯吧。”
“彬甫,其实跟帝姬说的话,我不妨也跟你说说。”等少年坐下来,犹豫了一下,这位顾参议才缓缓开口。
虞允文虽然年少,可毕竟是名臣之后世家公子。自幼学的是礼法教化,不像那些西军的溃兵余烬给他钱财、许他厮杀便能轻易笼络得住。
刚刚那位帝姬对着他说出那样一番话,倒确实撩拨动了他心底最深处的心弦。
“如今汴京陷落,大宋已是天倾之局。汴京城里官家下诏投降怕也是早晚的事。届时赵氏宗室尽数北迁五国城,唯有康王仅以身免——当此国难,我手下有堪称精锐的甲士三百、重骑五十,彬甫你觉得——我,该当如何?”
虞允文被他这样问起,一时间竟是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这位参议到底要筹谋什么。哪怕他察言观色,对他的野心多少有所准备,却没想到他竟如此坦荡地讲出来,半点避讳都没有。
——要知道,声势浩大的方腊之乱,只怕他们所谓的十万大军都凑不出如此规模的甲士铁骑!
“参议,这些可都是勤王大军中的精华,确实可堪一战。”虞允文想到了早些时候那场短促的骑战突击。虽然他们人数占优,可这年头还敢迎着女真骑军对冲的宋军怕是这方圆百里也就剩下这么几十号人了。“参议可是想以此为晋身之阶,投身康王麾下?只是公子并无功名荫蔽,若是被谁眼热夺了这豁出性命经营来的兄弟,可就……”
他小心翼翼地,抱着最后一点幻想试探。
顾渊抿了一口酒,没有马上回答,只是直直地盯着少年的眼睛,那一刻少年明白了过来:“——参议是想……”
“宋失其鹿,天下共逐!他们女真人靠着强弓快马夺得的,我顾渊又如何问不得?”没等他说出来,顾渊便点点头,算是给了一个肯定的答案。
这一下惊得小虞公子这位从小受士大夫教育的名臣之后手不由得抖了一下,差点将杯中酒洒光。在他这种读圣人书长大的文人看来,一时间脑子里转过无数念头,只是想如何劝住这位顾参议,千万不要走到绝路上去!
“参议!先不说我朝百余年,官家宽厚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备受天下爱戴!就光说女真纵横世间十年,带甲之士怕不是有二十万?又击灭了大辽,围了汴京!逐鹿天下,参议虽然手下上百精锐?可与女真一战?还是说参议只打算趁此乱世自立,看准了东南空虚,要做个……做个窃号之贼!”
情急之下,他这一席话说得极重,不过好在顾渊似乎对此也并不十分在意,只是笑了笑,继续喝着酒。
过了一会儿,似乎是组织好了言语,他方才开口,缓缓答道:“女真军兴已经十年,现在纵横世间无一合之敌。可彬甫,我也并非毫无倚仗。”
“女真仗着本族男儿天下雄兵,强横一时;我的依仗却是东南富庶,足以养出二十万精锐战兵!海商带来的白银更是源源不断、交子通行南方八路。若是汴京还在,宋室还在,我自然会去安分做一个行商巨贾。可若是宋廷一朝被扫灭……你说,我能不能养兵二十万,进而问鼎天下呢?”顾渊说着站了起来,笑容里带着莫大的自信,“只要那位康王不要南下捣乱,给我也整出一遭‘莫须有’便是。”
“什么莫须有?参议若是想募新军、练乡勇……花钱买个团练使的官职便是,何苦冒天下之大不韪……”虞允文还想再劝,却被顾渊一抬手打断了。
“彬甫,你可知这乱世不同以往。青史滔滔,从前纵然曾有五胡乱华的悲剧,可却从未有过一个蒸蒸日上的富庶帝国被北方蛮族如此打断过脊梁!”他说着自顾自地笑了笑,也没有理会眼前的少年是否听懂,“其实来此之前,我也总会感慨,究竟是一群怎样愚蠢的皇帝和大臣才能把如此富庶的帝国给作践成一片废墟!才能打断我们这个文明昂扬向上的势头,转而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