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登开车经过锯木厂时,深深吸了口气,他是去上班。他喜爱锯木厂的气味,从没厌烦过。即使在夏季,锯木厂开工能力只有一半的情况下,那种气息,那种浓浓的干松脂的沁人心脾的气味也会弥漫了整个梅因路,从与老米萨路的交叉口向邮局一路行来,于八月的酷暑中总感到一丝冬的凉意。而在秋冬两季,锯木厂却温暖着整个小镇,它像一个巨大的中央取暖设备向外辐射着热量。新出的锯末和刨花散发出的清新气味飘得很远,北到里姆山,南到斯科小河都能闻到。
今天,冶炼房根本没有开工;它巨大的烟囱里没有一缕烟一星火冒出来。但是,他能听到锯条切割木料发出的尖厉的噪声,看到靠近锯木厂的铁丝网边停着的提姆&iddot;麦克道威尔的蓝色运货车。另外,还有十来辆其它的车停在附近。
戈登经过锯木厂时,挥了挥手,尽管他闹不清提姆是否能看见他。随后他从沃特斯顿医生与希尔斯&iddot;凯特洛哥商店共用的一个又脏又小的停车场的角上穿过去,离开梅因路来在希达路上。吉普车在满是深车辙的路面上颠簸跳跃,一直来到油漆马路上才平稳下来。戈登扫了一眼腕上的表,八点一刻,还不算太糟,只晚了十五分钟。他向右侧看了看,见一个身穿短裤的小男孩‐‐布兰德&iddot;尼古尔逊的儿子‐‐正费力地蹬着大轮车从工厂石路向街上走来,戈登按按车喇叭,挥挥手。男孩抬起头,吓了一跳,随后就认出吉普车来,他咧开嘴笑了笑,向戈登招手。戈登在邻门百事可乐仓库对面的空荡荡的停车场上停下来。他跳下车,穿过杂草朝男孩走去。
&ldo;嘿,博佐!&rdo;他喊道,&ldo;你爸爸还在里面吗?&rdo;
男孩吃吃地笑了一声,&ldo;我不叫博佐,叫博比。&rdo;
戈登晃晃头仿佛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ldo;对,博比,我总忘。&rdo;他眦眦牙,问,&ldo;你爸爸还在这儿吗?&rdo;
男孩朝仓库的蓝色墙面指了指,说,&ldo;他就在那儿,我想他在等你装车。&rdo;
&ldo;谢谢&rdo;,戈登摆摆手道别,然后一路小跑地跑过砂石路来到仓库门前。门敞着,但里面的灯却没有亮。&ldo;布兰德!&rdo;他一边往里走,一边喊,&ldo;你在吗?&rdo;
&ldo;我在后边,过来吧。&rdo;
戈登穿过布兰德临时办公室的沙发、椅子、老橡树办公桌,绕过堆积如山的百事可乐箱子向屋后走去。一只瓶子不知什么时候摔在水泥地上,形成粘乎乎的一片碎玻璃。戈登一脚踩上去,大声嚷起来,&ldo;怎么不开灯?&rdo;
&ldo;这儿他妈的太热了,这鬼金属墙真能吸热,我想要是不开灯,到下午可能会凉快些。&rdo;
从两边堆着百事可乐箱子的过道望出去,可以看到布兰德的送货车正退到装货台边,后门已打开,布兰德已开始往卡车上装箱子,靠货车的另一侧已堆了约一打箱子。挨着装货门有一张小折叠桌,戈登在桌上的时间卡上签了名,然后从墙钉上取下帽子,戴在头上。&ldo;今天我们干什么?&rdo;他问着,拎起一只箱子,&ldo;是去布尼那儿吗?&rdo;
布兰德点点头,长满浓密胡须的脸不易察觉地动了动,他吐口痰,&ldo;威娄&iddot;克里克,拜尔&iddot;沃什,那些家都得去。&rdo;
戈登将箱子放在卡车上,问,&ldo;但恩今天会来帮忙吗?&rdo;
&ldo;不会&rdo;,布兰德说。
戈登便不再提这事。他们本来可以让人帮忙;那些偏远的小地方要不了几箱饮料,但彼此却离得很远,如果他们想在日落前干完,差不多需动用两辆卡车。但他已经给布兰德&iddot;尼古尔逊干了四年活儿,深知如果布兰德说不,那么就意味着绝对不行。说那样就是那样。布兰德人不坏,但却不太好打交道。他‐‐用什么词来形容呢?‐‐不通融,不调和。但恩现在只是个兼职工了,先前他是半日工来着,戈登想知道他是已经辞职,还是已经找到一份更好的工作,还是布兰德已经解雇了他,或是他因病请了一天假。今天这种情况下他通常是可以派上用场的。但戈登知道向布兰德打听任何情况都是徒劳的。他想着,又拎起一箱百事可乐饮料。
&ldo;昨晚我做了个奇怪的梦&rdo;,布兰德改换话题说。他站在那儿捋着胡子,愣了一会儿。
&ldo;真的?&rdo;
&ldo;是啊。&rdo;布兰德抓起一只箱子笑着说,&ldo;你是个大学生,也许你能替我解解这个梦。&rdo;
戈登把箱子放在卡车上,说,&ldo;让我试试看。&rdo;
&ldo;好。我和我弟弟正开车经过,好像是,一个农场……&rdo;
&ldo;我不知道你还有个弟弟。&rdo;
&ldo;我没有,这是在梦里,明白吧?好,于是我们就开车一路前行,后来就没路了,车在一处农舍边停下来,这农舍已被漆成白色改作了饭馆。我们下了车站在那儿,然后有一个群人从前门出来,他们竟然由你领着。你要我们进饭馆吃早饭,我们照吩咐做了。里面像一间咖啡屋。后来,一个我以前从没见过面的家伙走进来和你说了几句话,然后你就向我们走来,对我们讲我们必须帮着寻找失踪的小孩。我们走出去,越过长满青草的山岗一直来到一个,像是峡谷的地方。我们开始沿峡谷向前走,突然,被吓个半死,因为我们听到从岩石中发出一种轻轻的低语。我们撒腿就跑,来到一片树林里。这片树林里有许多小孩子在荡秋千,那是些婴孩,坐在长长的白色秋千上,独自笑着。只是这些孩子并不是因为开心,而是全都是畸形儿和疯子。于是我们又没命地跑开,后来跑回到饭馆前。&lso;我们赶紧离开这儿,&rso;说着我们两个一起跳进车里。我拼命发动汽车却无济于事,汽车没有一点发动的意思,电池没电了。一个陌生人从餐馆走出来,手里提着汽车配电器的盖儿。他身后有一群农夫跟出来,他们都冲我龇着牙笑,而且他们都执着长叉。再后来我就醒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