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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第2页）

她说完这句话，迅速地就离开了救生艇，将自己的位置，让给了两个儿童……她又从救生艇回到正在沉没着的客轮上去了‐‐回到了许许多多男人们中间。在这生死关头，他们表现了种种将活着的机会让给别人，将死亡坦然地留给自己的高贵品质……

她是女人，她有权留在救生艇上，她却放弃了这种权利……

她成了一千五百多不幸遇难者中的一个。

她的名字叫伊文思。伊文思小姐。

她乘船回自己的家。

关于她的情况，活下来的人们‐‐只知道这么多‐‐《只知道这么多》……

《连环画报》中夹着一页白纸。我轻轻抽出‐‐白纸上写着这样几行字：

贵族‐‐我以为，更应做这样的解释‐‐人类心灵中很高贵的那一部分人。或曰那一&ldo;族&rdo;人。他们和她们的心灵之光，普照着我们，使我们在自私、唯利是图、相互嫉妒相互倾轧相互坑骗相互侵犯的时候，还能受着羞耻感的最后约制……

我自己写在白纸上的。我竟能把这字写得那么工整！使我不免有些怀疑真是自己写的。然而，分明的，那的确是我自己写的。因为下方署着&ldo;晓声敬题于一九八六年十二月二十一日&rdo;一行小字……

于是我明白了，为什么我会将这一册十五六年前的《连环画报》归入到自己格外爱惜的&ldo;藏&rdo;书一类……

如今，&ldo;贵族&rdo;两个字，开始很被一些人津津乐道了。这儿那儿，也有了中国式的&ldo;贵族俱乐部&rdo;。更有了许多专供中国式的&ldo;贵族&rdo;们去享受和逍遥的地方。一旦经常能去那样的地方，似乎就快成&ldo;贵族&rdo;了。一旦挤进了&ldo;贵族俱乐部&rdo;，俨然就终于是&ldo;贵族&rdo;了……

至于&ldo;精神&rdo;‐‐&ldo;精神&rdo;似乎早已被&ldo;气质&rdo;这个词取代了。而&ldo;气质&rdo;又早已和名牌商品的广告联姻了……

伊文思小姐&ldo;贵族&rdo;么？‐‐因为世人&ldo;只知道这么多&rdo;，也就没有下结论的任何根据。

但是，就精神而言，就心灵而言，她乃是一位真真正正的&ldo;贵族&rdo;女性啊！……

她从最高尚的含意，界定了&ldo;贵族&rdo;这两个字令人无比崇敬的概念。

不知我们中国的&ldo;新贵族&rdo;们，在&ldo;贵族俱乐部&rdo;里，是否也于物质享受的间歇，偶尔谈论到&ldo;贵族&rdo;的那点儿&ldo;精神&rdo;？……

第二天，我又将那一册《连环画报》钉入了大信封，同时&ldo;收藏&rdo;起我对不知是不是&ldo;贵族&rdo;的伊文思小姐的永远的敬意。

十五六年来我自己的心灵受着种种的诱惑和侵蚀，它疤疤痢痢的，已越来越不堪自视了。亏我还没彻底泯灭了自省的本能，所以才从不屑于去冒充&ldo;贵族&rdo;。更不敢自诩是什么&ldo;精神贵族&rdo;……

愿别的中国人比我幸运，不但皆渐渐的&ldo;贵族&rdo;起来，而且也还有那么一点儿精神可言……

感谢&ldo;土人&rdo;先生，正因了他的绘画奉献，那一册《连环画报》才值得我珍藏了这么久。我要一直珍藏下去。我会的……

第59节：关于《好人书卷》

关于《好人书卷》

《好人书卷》‐‐这是迄今以前不曾有过的一种刊物。现在，也没有。不过我相信，许多的年轻人和长者，男人和女人，肯定是早已在内心里企望着这么一种刊物了。只不过他们或她们，都没有想出《好人书卷》这么一个具体的又是很好的刊名罢了。这世界无论到了哪一世纪，无论到了哪一地步，好人总是不至于灭绝的。好人使人类区别于兽类。好人的好以及他们或她们做的好事，抵消人和人之间，同胞和同胞之间的互相嫌恶，互相妒憎，互相敌视乃至仇视。好人是人间的天使。老的也罢，少的也罢，美的也罢，丑的也罢，只要真配得上被称做好人了，也就可属于我们人间的天使了。好人当然是不需要有一种刊物专为赞美他们或她们的。但活在好人边儿上的人们的心灵则需要。因为活在好人边儿上的，并不见得都那么心甘情愿的进而混到坏人边儿上去。我想混在坏人边儿上的人们的心灵大概也是需要的。因为这样的人中的十之六七，也是并不见得都那么心甘情愿的一不做二不休的成为坏人。其实我们大多数人都活在好人边儿上。这个我们当中包括我自己。所以《好人书卷》其实又是一种为大多数人而存在的刊物，尽管现在它还并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