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在满洲炭矿株式会社任职,推荐他到阜新煤矿任矿业所本部的警备员,就是看管工人干活、防止逃跑的武装监工。任职不到一年间,他怎样亲手打死三个工人,在此期间及后来担任煤矿管理系、招募系、劳务系的负责人,又怎样折磨、虐待工人就不说了,只说说这个穷光蛋怎样变成大富翁的。
工人每天下班时,由星原稔开出工票,月底凭工票到账房领钱。多则80,少则只有一半,星原稔以各种理由少计工票时间,工人工资从未足额过。工人每天最多要干16个小时,加班费只有实际工钱的10,其余的自然也都揣到他的腰包里了。
星原稔手下有4个把头,每个把头管理300个工人。工人的劳动保护用品和日常生活用品,是按人数配给的,星原稔和把头不发或少发,攫为己有。吃饭到他们办的食堂,买东西到他们开的卖店,先记账,月底从工资中扣除。这样,工人相当数量的收入,又进了他们的腰包。他们还开个小钱庄,向工人放高利贷。仅此一项,星原稔每年即可获利数万元。
星原稔与把头开设赌场,从中渔利,再以维持治安为名抓赌,没收赌资,再抓人罚款,每年又有数万元揣进腰包。
最大的进项,还是侵吞招工费。
星原稔经常到山东、河北、内蒙古等地招募劳工,在东北各地摊派劳工、抓&ldo;浮浪&rdo;。1942年4月调至珲春煤矿后,专职干这个。对于清廉之人,到处奔波,是个苦差。对于星原稔之流,可就是肥差了。在东北招名劳工,招募宣传、劳工食宿和运输开支,需要35元,到关内费用要增加一倍。其中的13左右,都被这小子克扣侵吞了。
不知道星原稔的叔叔是何时来东北及怎样发迹的。&ldo;九一八&rdo;事变前,每年从关内大量闯关东的人们,借用今天的一个词,他们才是真正的&ldo;农民工&rdo;。无论拖儿带女的,还是春来秋去的&ldo;跑腿子&rdo;,他们几乎都是农民,也基本都是来种地的。因天灾战祸跨越国界闯关东的朝鲜(族)人,也大抵如此,只不过他们耕种的大多是水稻。而像星原稔的叔叔那样的,凭学有专长、亲朋推荐、自身奋斗,在满炭或满铁这样的大企业谋得一个职位,或者在个小镇开家诊所什么的。有军方背景的人,甚至打入胡子队中,乃至当上胡子头,在日俄战争中充当日军的别动队,&ldo;九一八&rdo;事变前则为&ldo;张氏政权&rdo;制造麻烦。可像星原稔这样的穷光蛋,没有任何技能、关系、背景,想落草为寇当个喽啰都摸不着门,弄不好只有成那大烟泡中的死倒了。无论日本在东北有多大的势力,那毕竟不是&ldo;满洲国&rdo;。
但是现在不同了。无论多么穷困潦倒,多么狗屁不是,只要是个日本人,踏上这片黑土地,就可以把肚子腆得老高,就是人上人。
1932年5月,《关东军司令部对驹井长官等满洲国官吏的希望事项》(草案)中说:&ldo;在发展经济方面,虽然提倡门户开放和机会均等,但首要的是谋求日本和日本人的利益。&rdo;
&ldo;满洲国&rdo;的日本人,因工作地区的不同,地区补助津贴为50到100。加上供给住宅,物价便宜,生活水平比在日本提高两倍左右。战犯坂田义政等人写的《伪满警察罪恶史》中说:&ldo;1935年滨江省五常县日本人警士的月工资为90元,而中国人警士只有8至12元。&rdo;
&ldo;满洲国&rdo;的日本人,教育是义务制,就学情况比日本国内还好。开拓团只有两个学生,也要办所学校。伪满总务厅长星野直树说,&ldo;满洲国&rdo;的&ldo;所有日本人都要上大学&rdo;。
满铁编写的《满洲读本》,在谈到日本人的生活、教育、医疗等情况时,说&ldo;满洲国&rdo;是日本人的&ldo;地上天国&rdo;。
日本在苏联、在远东地区有那么多间谍,150万红军共分四路集结、开进,关东军竟然没有知觉。1945年8月9日苏联对日本宣战的消息,是事后从满洲通讯社的无线电讯中得知的。关东军最后一任司令官山田乙三大将,一个其貌不扬的小老头,当天正在大连观看歌舞伎演出。就让人想起&ldo;九一八&rdo;事变时的张学良,及其手下那帮东北大员,就开始了关东军和日本人的总溃败、大逃难。
&ldo;新京&rdo;火车站已不是&ldo;人满为患&rdo;所能形容的了,全是&ldo;地上天国&rdo;的人。客车、闷罐车、敞篷车,不管什么车,只要能挤上去,就是天照大神的&ldo;神佑&rdo;了。一列列火车开走了,更多的人还在涌来,把道路都堵塞了。苏联飞机不时来轰炸,广播电台成天播军乐,那感觉就是哀乐。8月13日后连降大雨,男女老少落汤鸡般蹲在雨里水里,大人把孩子搂在怀里,不敢动窝儿,唯恐轮到自己时上不去车,被扔在这昨天的天国,今天的地狱里。
最惨的是远离城市和铁路线的人们,主要是开拓团的移民,特别是靠近边境地区的。
东宁县三岔口镇泡子沿村,有个开拓团。村里老人说,他们是&ldo;康德三年&rdo;(1936年)来的,有男有女有孩子,一家一家的,&ldo;背包摞行的&rdo;(意为背扛许多东西),还有锄头、镢头、三尺钩子什么的。看那样子,在日本过的那日子,也不比俺们强哪儿去。可人家那日子很快就好起来了,&ldo;满洲国&rdo;向着人家,好事都是人家的。后来看见他们还有枪,除了种地还训练,这叫什么庄稼人呀?苏联人打过来那天晚上,那炮响的呀,老百姓都猫在家里,也不知道谁先动的手,谁打到谁那边去了。第二天下半晌,有人说开拓团那边不对劲,去看,屋子里碗朝天、瓢朝地的,猪都上炕了。炮一响,那人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