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报靶员报出了环数:&ldo;九环。&rdo;
张问德冲吴队长拍了拍手说:&ldo;好枪法,好枪法!下面我们看范老板的,范老板可是神枪手。&rdo;
范茂才紧张得一个劲地摆着手说:&ldo;张县长,这步枪,我不行,真的不行!&rdo;
张问德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范茂才说:&ldo;范老板的意思是,不想让老朽饱眼福了?&rdo;
&ldo;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这个意思。&rdo;范茂才紧张得整个额头上都冒出豆粒一样大的汗珠了。
&ldo;士兵,那就给范老板五颗子弹吧。&rdo;张问德说。
站在射击位置旁的士兵从子弹盒里拿出了五颗锃亮锃亮的步枪新子弹,递到了范茂才手中。
范茂才迟疑了一下,就一脸无奈地走到射击位置前,将步枪拿到手上。他恨不得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也没把枪栓拉开。
看着又恼又急,整个脸都红得像关公的范茂才,张问德冲士兵挥挥手说:&ldo;士兵,你先前没听说范老板只擅长使猎枪吗?你还不快去给范老板装子弹。&rdo;
士兵就赶紧上前,熟练地给步枪装上了子弹。
范茂才笨拙地端起枪,眯了眼,抖动着手,满脑空白地就抠动了扳机。
&ldo;砰&rdo;的一声枪响。枪响的声音和射击产生的强劲后坐力,让范茂才一撒手就把枪掉在了地上。
张问德转身看着常敬斋叫道,&ldo;士兵,给常老板五颗子弹。&rdo;
风这时又吹来了报靶员的报靶声。
&ldo;脱靶,零环。&rdo;
常敬斋手中紧握着那五颗崭新的步枪子弹.一步一步走到射击位置。在他眼前,又晃动着了那蹲在腾越城墙上悠闲地吸烟的日本哨兵,又出现了那不可一世的穿着便衣的田中少佐和其手下,还有那笔直地站在日军城防指挥部门前的卫兵……
常敬斋在射击点上立住,提起放在地上的步枪,眨了眨眼睛,那些先前的脑中晃动的日本兵在远处成了五块靶子。
他&ldo;哗&rdo;地拉动了枪栓,熟练地装子弹。然后,举枪瞄准。
五声清脆的枪声,在东营大教场的射击场上响起,随即又淹没在了秋风中。他端着枪转过身来,像一个战士一样看着张问德。
秋风又送来了报靶员的声音:&ldo;十环,十环,九环,十环,十环。一共四十九环。&rdo;
张问德欣喜地上前,他拍了拍呆立着的常敬斋瘦削的肩说:&ldo;敬斋,你才是我们的抗日英雄!孤胆英雄!&rdo;
张问德的话让常敬斋眼睛一阵生疼。
张问德看了一眼低垂着头满脸羞愧的范茂才,突然挥手大声吼道:&ldo;范茂才,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回去老老实实做自己的盐巴生意?你难道是想等着我治你一个沽名钓誉的罪吗?&rdo;
听张问德这么一吼,范茂才就灰溜溜地离去了。这个做了几天英雄美梦的范老板,溜走的样子更像一只狼狈逃窜的狗熊。
在张问德的斡旋担保下,常敬斋被锄奸队释放了。听说师傅从牢里出来的消息,徒弟三宝就快马进城来迎师傅了。
三宝远远地就看见了站在警察局外的师傅,他手提一个灰色的布包,站在秋风中的样子显得孤独而凄凉。秋风拂动着他头上花白的头发,秋阳中独立的他显出了一种老态。师傅老了,师傅真的老了,老得像一棵秋天的草,老得像一株爬满了昏鸦的树了。三宝第一次那么强烈地意识到自己的师傅,从外在到内心,都不再年轻。
&ldo;回家吧,师傅!&rdo;走近的三宝这样对师傅常敬斋说。
&ldo;我不回去!&rdo;他摇摇头,表情显得很坚定,&ldo;我不想回去!&rdo;
在三宝看来,师傅竟然有了一种小孩一样的固执。他说:&ldo;师傅,不回家,我们总不能就在这局子外面站着吧?&rdo;
常敬斋沉默了一下说:&ldo;三宝,我想去石头商行看看。&rdo;
跟过去一样,徒弟三宝为师傅常敬斋牵着马,不紧不慢地走。唯一不同的是,原本风景如画的背景,现在满目疮痍,过去井然有序的腾越城,而今到处都是凌乱不堪的残垣断壁。一些无家可归的人,用一些烂砖头和稻草搭就了简易的棚子。
许多过去殷实的人家,而今也是一贫如洗。但赶走了侵略者的喜悦,还是掩盖了他们对未来生活的担忧。一些废墟也被勤劳的人整理过了,一些还可以用的砖头、木料被拣拾了出来,码得规规整整。这些戍边人的后代,似乎天生就遗传了对付战争创伤的基因。
常敬斋的石头商行,被炮弹炸成了瓦砾。当三宝把一脸平静的常敬斋扶下马来时,常敬斋嘴角的肌肉还是抽搐了一下。他呆呆地站在这片瓦砾掺杂的废墟前看了许久,就发现了那断成了两截的石头商行的匾额。他走进废墟堆里,吃力地将它从砖头瓦片中抽将出来。然后就蹲在废墟之上,轻轻地用手去抚上面的灰尘。
三宝说:&ldo;师傅,商行都没有了,你还要这匾额做啥?&rdo;
常敬斋将擦干净的断成两截的匾额抱在怀里,对三宝说:&ldo;只要有我常敬斋在,就会有我的石头商行!三宝,你信不?&rdo;
三宝点点头说:&ldo;师傅,我信。&rdo;
常敬斋就自个儿找了一个平整的地方,认真地在地上拼接着匾额。三宝走到他的身后,看着那已经无法拼接完整的匾额说:&ldo;师傅,天不早了,我们回和顺古镇去吧。&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