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西死死的盯着伤口,豆大的汗珠自她额间滑下。不会不行吧?她一时间紧张起来,鬼差给的这个救急方法,之前还没有用过。天知道那两个挨千刀的烂赌鬼会不会再坑她一次。时间一秒又一秒的过去,云西在记忆疯狂的寻找着云南使用说明上的文字,会不会是她念错了台词,或是遗漏了什么关键咒语?慌乱间,她突然发现,云南脸上的血越流越多,脸色也由惨白变成淡青。不要死!再顾不得许多,她挥起右手,不断的拍着云南的脸颊。“云南···”由于叼着发簪,她悲戚的声音含混不清。左手却不敢松动半分,仍用力的压住他的心脏。不要死!你不是说要做我哥哥吗?你不是说怕我败坏云家名声吗?你死了,就什么都做不了了!她忽然觉得很害怕,害怕他真的就这样去了,害怕那仅存的一魂两魄永远的飞散。炕桌上昏黄的烛火忽而晃了一下,火苗侧翻着,瞬间变成了幽蓝的磷火!突然间,一阵尖锐的刺痛感自她手臂袭来,还未待她反应,那朱砂痣一般的细小伤口中突然蹿出一串晶莹透亮的红色血珠,血珠颤动着,瞬间串联成线,打着旋的绕过她的手臂,蛇行一样的顺着动脉的线路,最后汇聚在她的掌心,一下一下渡进他的皮肤,钻进他的心脏!“呃!”云南忽然发出一声惊呼,紧紧闭合的丹凤眼瞬间睁开,诈尸一般的挺坐起来。云西一惊,连忙用力,死死的顶着他的胸口,将他压了下去。烛火飘忽,恍然熄灭,之后又自动燃起,火光也由蓝色恢复成了正常的暖黄。当云西的眼睛再度看到光亮的时候,她已经瘫坐到了地上,手臂上的刺痛消失了,就连那颗小小的朱砂痣伤口都不见了踪影。只是浑身又酸又软,就像刚刚经历一场全程马拉松。缓了好一阵,她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扒着炕沿,虚弱的支起身子。炕上的云南已经恢复了正常,他安静的躺着,双目轻盍,长长的睫毛弯曲浓密,在他年轻饱满的皮肤上,投出两道浅浅的阴影。白皙的脸蛋干净异常,没有任何血迹。“云南?”她试探的叫了一声。云南睫毛微微颤了一下,终于缓缓睁开。她终于松了一口气,擦着额上的汗,没好气的骂道:“自己几斤几两不知道?还没到稳定期,就敢和人又拉又抱?废了老子这么多血,本来就营养不良,都快被你榨干了!”他慢慢坐起身,面色清冷,平静得就像只不过是小睡了一会。看了看桌上半截的残烛,又抬眼望了望窗子。即便是隔着一层窗纸,都能感受到外面深夜凝重的黑暗。“早知道这么耗我体力,就应该等足一年再带你出来混。”云西的喉咙又干又哑,她左右踅摸着,只是不知屋里有没有茶壶水壶。“夜深了,即便是兄妹,也不可共处一室,你回吧。”云南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云西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在他的脸上。“刚才多凶险,你知道吗?”云西攥着拳头,竭力忍住上前薅住他的衣领大力扇他几个耳光的冲动。他缓步下了地,端起了炕桌上的烛台,沉声说道:“这张委任状是我们进入官场最后的机会,云家等不起。”“你都死过一次了,还在意那些虚头巴脑的荣誉?”烛台上的残烛缓缓燃烧着,烛泪积满了烛面,又一秒,透明的烛泪终于盈满涌出,倏忽而落,滑过残半的烛身,跌在了他的手背上,他的手微微一颤。“不是荣誉,是信仰。”他昂起头,直直望着她,丹凤眼中射出犀利的光。他的柔情信仰?信仰难道不是专门用来给人洗脑的吗?二十一世纪的中国,被包装成向往财富,追求成功,达到解脱的各色信仰,早已成了各色邪教、传销与五花八门的伪成功学们招揽生意,忽悠人心的工具。她从来都以为,信仰不过是自欺欺人,自我标榜的一件顶顶无用的皇帝新衣。云西在心里狠狠嘲笑了一番,她一屁股坐到了炕上,抬腿踩着炕前的炉子。人前的端庄有礼早被她扔到脑后,现在她就想做她自己。云南缓步走到门前,右手一摆,做了个请的姿势。虽然没有说话,但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分明写着“出去”两字。云西鼻子都快气歪了,她耸耸肩,丝毫不肯示弱,“这是我的的房间。”伸出手朝右一指,“你,出门右转!”·····云南皱皱眉,显然是没有料到她这个反应,略微怔愣了一下,才转身向她的方向走来。她以为他会说什么话,他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将烛台放回炕桌,便头也不回的出去了。“走前给我带上门!”云西不阴不阳的飘出一句。在门被完全关闭之前,他淡淡的声音幽幽传来:“记得锁门。”她竟忘了古代的门都是从里上门闩的,她愤恨的一个跃身跳下床,两步就冲到了房门前,猛地一拉插栓,恶狠狠的锁上了门。再救你一次,我就是王八蛋!她在心里大声咒骂,却终是没敢吼出声。院里住的都是各房书吏,容不得她肆无忌惮的放飞自我。许是因为话窝在心里太过憋屈,这一夜,她睡得并不舒坦。人生地不熟的,根本找不到洗漱的地方,屋里也没有喝水的家伙,一嘴的油腻没法排解,真是要多难受有多难受。几下扒了外面的棉衣,云西穿着衬衣就钻进了被窝里,她仰望着炕桌上昏黄的烛火,听着炉子里煤炭细微的噼啪燃烧声,许久,才慢慢的平复了烦躁的心情。从怀中摸出一截去了皮的干净竹枝,咬住一端开始细细咀嚼。这是云南教她的清理牙齿的方法。以前云家条件好,牙具齐全,虽不如后世的塑料牙刷,专用牙膏方便,但也是极其洁净,讲究繁多的。后来被人追杀着一路逃难,便沦落成了乞丐一般。就在她不断咒骂着那一红一白两个鬼差,没让她穿越到什么好人家时,一声不吭的云南缓步走到一棵枯黄了叶子的柳树下,抬起头,伸着手,为她仔细的筛选起树枝来,不能找干枯的,也不能要太细的。等她抱怨完,一把裁切整齐的小树枝便摆在了她的眼前。“富有富的活法,贫也有贫的讲究,暂且将就一下罢。”那是她穿越后,他第一次说话超过五个字。虽然依旧是面目清冷,语气平淡,但她分明感受到了一丝柔情,那是哥哥对妹妹最寻常的关怀。尽管那柔情纤细微小得就像是一根若有若无的线,稍微强一点的光线都能令它消融不见,可它却分明缠住了她的心脏,一圈又一圈,令她无法挣脱。前世的她,运气很不好。她曾经是个头都很少抬,寡言少语的小姑娘,没有父母,记事起,就长在孤儿院。也曾刻苦好学,高考成绩也很出色,却被人顶替了名额,莫名其妙的就失了学,又加上遇人不淑,接连几番打击,最后竟入了黑社会,还做了一个小头目。曾经的沉默寡言,变为了犀利的咄咄逼人。曾经的垂头敛目,变为了昂扬的冷峻面容。年幼时,她曾无数次的设想,如果能够生在一个正常的家庭里,自己的人生又该是何种情境?长大后,她却不再做任何虚妄的假想,只是一刀一枪的,拼抢着不属于自己的利益。她也不想陷足于泥潭,不想过着刀尖舔血的生活。她只想清清白白的活在这个人世间,不必惧怕什么光明,什么正义,不再有那些阴暗血腥污秽的负担。但是,上一世,她没得选。现在,她竟然真的有了一次重来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