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影背对着她,傲然站在树下,丝薄柔滑的月白色衣摆被夜风轻轻扬起,荡漾波动,仿佛能驱散影的黑暗。云西的心跳蓦地停了半拍。隔着一层薄薄夜幕,一袭素白衣衫的云南,翩然玉立。即便看不到他的脸,这样的场面也美得足够摄人心魄。她默默的停住脚步,静静的凝望他,舍不得发出半点声音,似乎他真的是谪降的仙人,稍一惊动,就会飞回太霄之上。她又想起了刚才的情景。面对着符生良,她本想更直接的说,不要追求我,我已有了意中人。她本就不是真正的云家人,不会因为什么家仇未报而誓不成婚。她的原因只有一个,此时此刻的眼前人。但她不能说,无论是对符生良,还是其他任何人。甚至面对她自己,都不能再深入多想半分。无眠的那一夜,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安睡。因为她的心,忽然间就空了。这还是穿越以来,她第一次真正的感觉到害怕。假如让他知道了自己的情愫,他肯定会立刻捡起鬼魂的身份。尘归尘,土归土,永远的离开这个世界,来断绝她所有的妄念。其实,就连她自己,也过不去身体的这道坎。云西缓步向前,徐徐走到云南身边。或许这一切的一切,都不重要,她能够想通,也能够接受现实。距离一年期满,还剩下几个月。可即使云南最终恢复了肉身,他的身体状况,也已注定,他终身都不能再和别人亲近。这样的结局,都是都是拜她所赐。是她任性的毁了他本来的人生轨迹,那么,现在也由她来陪伴他一生吧。哪怕终生都不能亲近,终生没有普通男女恋人那些经历,她也心甘情愿。不为赎罪补偿,不为其他任何,只因为,她已不想再过没有云南的日子。云南微微转身,侧眸看她一眼,白皙清俊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云西这才略略放心。看来他的状态已经完全恢复。她踮起脚,轻盈跃到他面前,活泼宛如少女,”你不好奇我和他说了什么?“”不必问,我也知晓。“他答。云西不由得耸耸肩,挑着眉毛,很是感慨着说道,”得,这一恢复元气,就有力气装比——“脏话刚要冒出嘴巴,便被喉咙生生咽了下去。她简直都要为自己的文明好习惯鼓个小掌了!谁知掌还来及拍,她就哎呀的一下痛呼出声!再挥起爪子护住额头,却为时晚矣。额上早已重重挨了一击爆栗,疼得她眼泪都迸出好几滴!她捂着额头,机械般的猝然转头,恶狠狠的瞪着云南,”臭云南!本姑娘在此郑重的警告你!下次再弹我,我就说脏话!弹一下,说十句!“云南凤眸微转,不屑的瞥了她一眼,冷冷道”说一字,弹一下。“云西额上顿时滑下三根黑线,嘴角抑制不住的抽搐起来。她无奈扶额,咬牙切齿道:”行行,你够狠,欺负我算术没你好是吧?算你够狠。“云南却没有听见一般的直接转了身,径直离去。云西不服气的眦了龇牙,嘁起鼻子,重重冷哼了一声,也快步跟了上去。顺利点过卯,云西跟着云南走进刑房。冬日的清晨,天还蒙蒙微亮。云西一口气燃了四五盏油灯,可还是觉得摆满书架案宗的刑房太过昏暗。云南屋中最大的一张主桌前,俯身坐下。她则坐在了侧面的一张小些的桌案前。掏出自己的小炭笔,才写了两张文字记录,就听到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云西蹭地一下站起身来,瞪大眼睛,竖起耳朵,全身贯注的听着外面的动静。桌子另一端的云南却依旧淡定如常,坐姿端正,表情矜持,执笔一字字的徐徐记录着。他斜睨了她一眼。云西不服气的耸耸肩,摊手不屑说道:”沉着冷静,没什么难的,我本就能做到,但现在不是少女了吗?这么好的机会不放飞一下自己,难道还要等三四十岁,再去装嫩放飞?“云南眉梢微动,却依旧自顾自的笔走游龙般的写着字,根本没有理会她的意思。下一秒,一串咚咚的敲门声如期而至。紧接着响起了小六清脆”云典吏,我是捕班邓泓!“顺利点过卯,云西坐在桌案前,才写了两张文字记录,就听到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云西蹭的一下站起身来,坐姿端正,表情矜持,执笔一字字的徐徐记录着。”清脆爽朗的声音,“云典吏,我是捕班邓泓!”云西应了一声,“进来吧。”木门吱扭一声被人推开,紧接着,一张红扑扑,鼻尖还挂着晶莹汗珠的小脸探了进来。“云西姐!”小六一眼望到云西,脸上立刻浮出干净的笑容,“全部都办妥了!”他转身关上门后,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兴奋的递到桌前,“所有车辙的深浅尺寸,行驶方向,全部记在本上啦!”云西接过本子,才看一眼,就果断交给了云南。繁体字本来就难认,又加上实在野外实录,所以笔迹甚为潦草,云西看了,脑瓜仁就嗡嗡的疼。云南则随手略略一翻,便已熟记于胸。“小六,你家殷头没召你去杨府?”小六挠挠头,不好意思的笑道,“殷头让老何她们去了,说是我太小,暂时不进那种地方。”云西不觉点点头。这一点,她很赞同殷三雨。小六虽然需要历练,但若太早就被拉进腌臜泥潭,难免过早损耗。毕竟小六那明净澄澈的笑容,对于他们这种挣扎在人性泥沼之中的人来说,太过宝贵。“怎么样?”云西转而看向云南。云南随手又翻了一遍书页,认真道:“这上面记录的车辙痕明显比普通运送木柴的车子深许多。可以肯定,车上除了木柴,定然还有其他重物。”云西用手指在空中点了点,一脸坏笑的道,“很沉的东西,就比如说白银官锭!”云南从鼻中发出一声冷笑,不置可否。“那车辙轨迹的方向呢?分一条还是分两条?”云西追问道。“你猜呢?”云南合上文册,起身走到后面一排卷宗架前,有条不紊的归了类,摆放妥当。云西捏着下巴,煞有介事的点头说道:“根本不用猜,肯定分两条,一条奔滕县方向,另一条很可能奔兖州方向。”小六挠着头,皱着眉思索片刻,却仍然是困惑不解,好奇问道:“云西姐,那柴车本就是专供滕县典史府的,一条运到滕县,自然没问题。可是另一条为什么很可能是兖州方向,不是一定是兖州的方向?”云西转过脸,笑着望向小六,点点头道:“嗯,不错嘛,比以前有根据了嘛。”说着,她拿起炭笔,又低头刷刷的写画起来,嘴里还继续考较着小六,“那你先想一想,另一条道路的方向为什么会定在兖州方向?”小六眨了眨眼睛,抿了抿唇,才试探着说道:“其实现在所有人虽然嘴上都不敢说,但是心里都知道,金魂寨就是端掉山寨那伙子人,而背后的主谋就是杨典史。”他皱起眉,“但是官府几番想打掉山寨,都无功而返,金魂寨一下子就搞了个全部歼灭,无一活口,肯定也是投下了血本。即便是杨典史幕后谋划,也一定会分金魂寨一杯羹。所以部分官银被金魂寨分掉是很正常的。金魂寨的势力又在兖州附近,拉到兖州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啦。”听到此处,云西不由得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小六的脸登时就涨红一片,他挠着头,低着眼,不好意思的说道:“云西姐,是不是我说错什么了?”云西抬起头,笑意浅浅,“我没笑你,我笑的是你家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