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光线黯淡下来,清晰可见青年的样貌‐‐上半张面孔被黑色面具挡住,只露出一双墨水一般的深邃幽黑眼眸,高挺鼻梁往下皆如工笔画般优美,即使是嘴唇单薄而苍白也显出病弱美感。
&ldo;大哥快坐,你是出门刚回来?&rdo;谢斯斐看着他一身得体的黑西装装束,连胸前口袋的方巾都妥帖地折好。
谢斯年身体孱弱,连换身衣裳都会出一身薄汗,在家中往往穿着宽松舒适的长褂。一年到头能让他亲自换身衣服出门的事情屈指可数,谢家人纷纷感到奇怪。
谢斯年不等谢斯斐过来扶他,便抬了抬手淡淡道:&ldo;我身体不适,先回房了。&rdo;
&ldo;不舒服就快上楼休息吧。&rdo;谢老太太点点头,&ldo;谢一,扶大少爷上楼。&rdo;
&ldo;是。&rdo;谢一几步上前,抬手让谢斯年扶住自己的手,搀着他上楼。
谢斯年又恭敬地半弯下背脊,点头致意,而后才离开。
等人影不见了,确定听不到他们的说话声,谢老太太才道:&ldo;斯年近几日天天出门,看着是身体好些了。&rdo;
谢夫人皱着眉,心里发疼:&ldo;怕不是。他前日晚上才咳了血,谢一收拾帕子不小心被我发现。&rdo;
谢老太太心底一震,道:&ldo;这孩子样样都好,就是太孝顺知礼,事事不肯让人操心。&rdo;她坐直了背脊,不肯露颓势,&ldo;谢二,你一会上楼去叮嘱谢一,大少爷这样的身体怎么能让他出门?竟也不拦着。&rdo;
谢二应下,上楼去拦着谢一,过了一会儿面色古怪地下楼。见他脸色有异,老太太问:&ldo;怎么回事?&rdo;
&ldo;老夫人,谢一说他拦不住,大少爷不肯听劝。&rdo;
老太太不悦:&ldo;拦不住?你问他斯年出门见谁了吗?&rdo;谢二把脑袋垂得更低:&ldo;他说大少爷谁也没见,就是出门买个包子。&rdo;
谢二方才正和谢一谈话,被谢斯年逮了个正着,便让他这样下楼回话。他不敢说漏嘴,但之前便从谢一那儿得知包子铺少年,现在哪能不知道大少爷去做什么?
不是买包子,而是日日到包子铺等包子铺男孩去了。
他不禁想到未来大少夫人,这都还没进门,便多了个情敌,唉,将来夫夫免不了同床异梦了。
谢家人走后,李唐拆开了礼物盒。谢斯斐果然了解小孩子心性,送了一些昂贵的进口食品,另有一整套油画工具和颜料。
李唐感慨难得见到这样的富贵人家,处处精细周到,既不自视甚高,也不目空一切,在婚姻这件事上虽有强求,但做出了解释不让他心怀芥蒂,将来也会用行动来照料他。
他爱不释手地把画具腾出来,高兴得连鞋子也忘了穿,光着脚奔到画室,拆开了洗画笔、调颜料,握着笔继续未完的画作。
高三学生的假期短,李唐想赶在开学前把手头的画给画完,于是接连几日昏天黑地不知白天夜晚,备了廉价面包应付地就着白水啃着灌了又继续画画。
等画终于画完,李唐的身体几乎虚脱,但精神处于极度的亢奋状态,丝毫不感疲倦。从小板凳上站起来的一瞬间,大脑一阵晕眩,他立即扶着墙闭着眼缓了一会儿才好,出门扒拉出食物狼吞虎咽一顿,又回屋洗了个澡,顶着湿漉漉的黑发扣着衬衫走到客厅,顿时发现几天没照料,百合花已经有枯萎迹象。
李唐亲了亲何母的额头,抱起花束抓起钥匙下楼。
风铃清脆,花香卷着他身上沐浴露的香气飘过来,湿哒哒的头发温顺地垂下来,更衬皮肤白润。
苏荷挑出一朵百合递给他,&ldo;何欢,怎么只穿一件衬衫就出门了?赶紧回去吹一下头发,多加件衣服。&rdo;
李唐接过花,留下钱,腼腆道:&ldo;谢谢苏姐。&rdo;
出了门,冷风一吹,他打了个哆嗦,转头到文具店买了些画纸才回去。
房子的楼道建设不太合理,尽管外头还是白天,楼道里却昏暗阴冷,密不透风,不论白天还是晚上走都让人心里发寒。若是夏天,凉风一吹也不至于太阴森,但初春寒气还未消,加上湿发和薄衣,李唐登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脚步声被自下而上又自上而下来回传递震荡,仿佛有人尾随其后,显出空寂的诡异感。
李唐扶着扶手,大步朝上走,目光往下望了望,底下的灯已经黑了,只能看见一片像要吞噬人的漆黑。
李唐哆嗦了一下,嗒嗒几下爬上楼梯,打开安全门,长长的甬道里亮起了自动感应灯光。